当代民间美术的分化和转型_对天津民间美术发展现状的观察和思考

086美术研究 〉 ART RESEARCH 〉 2014.3

当代民间美术的分化和转型

——对天津民间美术发展现状的观察和思考

孙志虹

在我国从传统农业手工业社会到现代工业社会的时代转型中，当代民间美术正面临着衰亡和重生的双重境遇。一方面，伴随着农耕文明的日益衰落，民间美术长期赖以生成、传播的乡村原生态环境被不断破坏和瓦解，从而有被连根拔起的生存危机；另一方面，现代化进程的加剧促使城市获得高速发展，市民群体迅速扩大，以市民为主导的“新民间”正在形成，传统“乡土民间美术”或将在向“城市民间美术”的转化中获得新的发展机遇和动因。

长期以来，在以农业手工业为主的社会经济形态下，面积广袤的农村和生活于农村的广大农民群体构成了“民间”的主体，传统民间美术即根植于此。但是，伴随着我国社会形态的深刻变迁，不仅农村的土地被城市不断蚕食、农村人口大量涌向城市，而且城市的价值理念、生活方式、审美风尚等也在影响着农村，逐渐形成了以城市、市民为主导的“民间”语境。新的“民间”召唤着新的民间美术，而传统的、被谓为“原生态”的民间美术只有通过某种程度的转化才能够适应时代的变迁，实现长久的传承和发展。

天津作为我国现代化程度较高的一座重要城市，活跃于其市井大众中的民间美术不仅有过辉煌的历史，而且在当代仍显示出良好的发展态势。与传统乡土气息浓郁的民间美术相比，天津当代民间美术无论是在实用功能上，还是在表现内容和审美特征上，都带有鲜明的城市文化色彩。主要来自市民阶层的民间美术创作者根据城市大众的实际需

要，对传统乡土形态的民间美术加以利用和改造，通过与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的结合而实现了民间美术的当代转型，并获得了广大市民的普遍认同和喜爱。

具体而言，天津民间美术的当代发展呈现出两种明显的倾向，一种是向精英文化靠拢，使原本质朴、粗拙的民间美术朝着“雅化”、“精细化”乃至“文学化”的方向发展；另一种是与大众文化结合，使形式相对古老的民间美术吸收了一些流行文化元素而更具时尚的特点。按照钟敬文先生的文化分层理论，中国传统社会中的下层文化即指由广大农民所创造和传承的民间文化，而上层和中层文化则相当于精英文化和市民文化（今曰大众文化）。这样看来，原本从属于下层民间文化的民间美术正在“新民间”语境的生成中向上游文化靠近，并呈现出同时朝着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两个方向分化发展的不同趋势。

一、向精英文化靠拢的民间

美术

在我国传统社会中，民间美术的主要创作群体是农民与手工业者，其身份、地位和文化水平的相对低下使民间美术与由人文知识分子创造、传播、分享的精英文化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二十世纪以来，随着民间美术中所蕴含的丰富历史文化信息被知识分子不断发现并认可，其与精英文化之间的界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在精英文化所建立的话语体系中，民间美术不可避免地要迎合人文知识分子的价值取向和审美趣味而呈现出向精英文化靠拢的趋势。根据笔者对天津民间美术发展现状的调查，这一趋势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从民间美术的创作群体来看，许多民间艺术家已经或者正在摆脱传统城市手工业者的身份而努力进入到精英文化体系。目前在天津专职或业余从事各种民间美术创作的艺术家有千余人，按照知识背景的不同大概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未受过专业美术训练、以师徒传授的方式习得技艺的传统手工业者，他们的文化程度相对较低，但很多人都通过到专业美术院校学习进修、参加官方举办的各种民间美术展览等方式而试图被精英文化所接纳和认可；另一类是毕业或曾深造于专业美术院校，转而从事民间美术创作的美术工作者，由于具备较高的文化修养和较深厚的美术功底，他们往往能够在各类民间美术赛事中获得奖项并因此成为某种行当的佼佼者，从而拥有与精英文化对话的能力和机会。一些特殊优秀的民间艺术家因

内容提要：在当代以城市、市民为主导的“新民间”语境中，传统乡土民间美术只有通过某种程度的转化才能够适应时代的变迁，实现长久的传承和发展。滋育于都市背景之中、带有鲜明城市文化色彩的天津民间美术在保持传统民间美术基本品格的基础上，通过与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的结合而实现转型，从而在当代依旧保持了长久的生机与活力。

关键词

：民间美术；天津；新民间；城市；精英文化；大众文化

陈文军制作 彩塑《老子演义》

087 2014.3〉ART RESEARCH〉 非物质文化遗产

悠久、历史厚重、工艺复杂精良而早已成为人们顶礼膜拜的“经典”，就连价值低廉、制作简易的剪纸也力求题材的超脱和风格的雅致。春节前天津天后宫广场前售卖的各种剪纸，不仅出现了很多类似“梅兰竹菊”、“金陵十二钗”、“关羽”等典型的文学、历史题材，而且剪裁也格外工整精致，已与风格大多粗简、质朴的传统民间剪纸迥然异趣。

第三，从天津当代民间美术的购买或收藏状况来看，在某种程度上已脱离普通民众的消费水平而走向高端市场。以魏记风筝为例，位于天津鼓楼的“风筝魏”专卖店内销售的风筝售价多在数百元，其中一些大型风筝甚至可达数千元。这些风筝均可折叠放入专门的礼盒之内，显然是作为礼品或收藏品而非一般的消费品出售的。同样，以“泥人张”为代表的各类彩塑小品也价格不菲。目前天津古文化街以“泥人张”旗号销售小型彩塑的店铺主要有“泥人张彩塑”、“塑古斋”和“泥人张世家”三家，其中“泥人张彩塑”主要走中低端市场，但即使是模塑的作品也卖到了几十元，而经过手工捏塑的就要卖到数百元。“泥人张世家”以陈列和展示为主，作品定位为“艺术品”而非“工艺品”，因此最便宜的也售数百元，而一般的售价则在数千元至数万、数十万元之间。“塑古斋”介于前二者之间，作品售价从几十元至数万元不等。价格的高低决定了作品的市场流向。事实上，各类“泥人张”彩塑中，除批量生产的模塑品因价格较低而被普通消费者当作旅游纪念品购买外，凡是经过创意造型、手工制作的作品一般都被作为高档礼品或收藏品出售而流向中、高端市场，其中某些“泥人张”家族成员或彩塑名家的独创、独一之作更是有着极高端的消费群体。“风筝魏”和“泥人张”作品流向高端市场的现象说明，对于某些已成为“经典”或制作相当“精工”的民间美术而言，其购买或收藏群体已从“民间”大众转向“精英”阶层。

综上所述，就天津民间美术的发展现状而言，其创作群体、收藏群体和创作内容与风格都在新的时代形势之下发生了转移或变迁，在某种程度上呈现出向精英文化靠拢的倾向。事实上，这也是原本就以精工典雅著称的天津民间美术在精英文化所掌控的话语体系中，为谋求自身的生存和发展而做出的一种必然选择。

二、与大众文化融合的民间美术

大众文化作为“一种工业都市社会或大众消费社会的特殊产物”，又称为通俗文化、俗文化、流行文化或市民文化。在我国从传统向现代的社会转型中，大众文化凭借商业霸权的建立和传播媒介的普及而迅速占据了主流文化的地位，对当代社会文化的各个层面发生着深远影响。

滋育于民间文化的民间美

技艺超群而获得了“国际民间工艺美术

大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国

际民间工艺美术家”（联合国教科文组

织授予）、“中国民间文化杰出传承人”

（中国文学艺术联合会授予）等荣誉称

号，他们以文化精英的身份进入到精英

文化的视野，并因此享有更高的社会声

誉和影响力。对于生活于当代文化语境

中的大多数民间艺术家而言，民间文化

虽是滋育民间美术的原始土壤，却难以

从中实现身份、地位和名誉的提升，而

精英文化的认同和肯定对于艺术家谋求

更多的生存空间和话语权则具有举足轻

重的作用。

第二，从天津当代民间美术的创作

内容和风格来看，呈现出一种“雅化”、

“精细化”乃至“文学化”的倾向，这一

倾向在彩塑、木雕、石雕、烙画、瓷刻等

工艺水平较高的民间美术门类中表现得

尤为明显。天津自2008年起至今，已举

办过三届民间艺术展，从历届入选作品

来看，不仅工艺较复杂、制作较精细的

美术门类占据了主流，而且文学、历史、

宗教题材占相当比例，传统民间美术所

习惯于表现的生殖繁衍、吉庆祥瑞等内

容已不占优势。以2012年第三届天津

民间艺术展为例，在全部200余件参展

作品中，彩塑、烙画、木雕（根雕、核雕

等）、石雕（玉雕）占了70%以上，作品

题材多取自文学、历史、宗教或现实生

活，如“老子演义”（彩塑）、“东坡佛印

观砚图”（彩塑）、“史湘云醉卧芍药茵”

（彩塑）、“觉悟弥勒（根雕）、“清明上

河图”（机绣）、“天津记忆——平安大

街”（葫芦烙画）、“我们小时候”（布贴

画）等，从这些极富人文情怀的作品名

称中，我们可以明显感觉到民间美术创

作所受精英文化尤其是传统精英文化的

深刻影响。如果说天津民间艺术展作为

由天津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办的官方展

览，入选的作品难免会体现出官员或知

识分子阶层的价值取向和审美好尚，那

么在古文化街面向市井大众销售的各种

年画、彩塑、风筝、剪纸等，则更为直接

地说明了这种“精英化”倾向。且不说被

称为天津民间美术“老三绝”的杨柳青

年画、泥人张彩塑、魏记风筝，因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