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语翻译与语言语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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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根据语言语境消除歧义


语言和思维都具有模糊性的特点,因此歧义现象在语言中普遍存在。歧义往往源于词语本事的多义性以及语境中各语言成分之间不同搭配关系所带来的变化。例如:“火车走了两小时”(到底是火车“离开了”还是“运行了”两小时?);“这个人谁都敢打”(是“大家都敢打这个人”还是“这个人敢去打任何人”?);“他借我两本书”(到底是谁借给谁两本书?);“他不会说话”(是指他“是个哑巴”还是“说话没分寸”?);“他来我就走”(是指“他要是来了我就走掉”还是“他没来之前我是不会走的”?);“打死人”(是“把人打死了”还是“在尸体是打了几下”?)等等。在口语中人们可以根据句子的重音、断句以及说话人的手势、表情来判断语句的意义,而在书面语中,消除歧义主要依靠语言语境(即上下文)进行详尽的分析。将词或词组作为孤立的个体进行分析时,它们的意义往往模棱两可,难以判断。而在特定的语境中,词与词、句、段之间的逻辑关系一经理顺,意义就会变得具体而明确,例如:


(9)“你们算了!”老师笑着说,“算了!算了!”


“我们算了!我们算了,我们算出来了!”


“你们算啦,好啦好啦,我是说你们算了吧,白费这个力气做什么?你们这些卷子我们是看也不会看的,用不着看的,那么容易吗?……”


(徐迟《哥德巴赫猜想》)


在第一句中老师笑着所说的“算了”一词可能有两种解释:一是老师激动地发现学生们正在验算哥德巴赫猜想,意为“已经演算了”,二是老师劝学生们不要再尝试去证明哥德巴赫猜想,意为“不要再尝试了”。如果单独看前面两句话,译者很难判断“算了”应译为"Forget about it"还是"You did it"。但当进一步读到下文中老师说的“白费这个力气做什么?……”时,“算了”一词的确切含义不言自明,译者通过宏观的语言语境就能排除歧义,做出正确的选择。


鲁贵:他妈的!(兴奋地问着)你们想,你们哪一个对得起我?(向四凤同大海)你们哪一个不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可是你们哪一件事做的对得起我?(对大海)你说?(对四凤)你说?(对侍萍)你也说说,这都是你的好孩子啊?……我跟你们一块饿着肚子等死。你们想想,你们是哪一件事对得起我?(对大海)……我要是饿死,你是哪一点对得起我?我问问你,我要是这样死了?


Lu Gui: God almighty! (Heatedly) Just look at you. There's not one of you who can look me in the face! I've worked my fingers to the bone to bring you two up, both of you, but what have either of y

ou ever done to show your gratitude? (To Ta-Hai) Eh? (To Si-Feng) Answer me that! (To Lu-Ma) Or perhaps you can tell me saying that they're your precious children? ... I've just got to say here and starve to death with you! Now just ask yourselves: What have you ever done for me that you can be proud of? ... If I did die, you'd have it on your conscience, now wouldn't you? Eh, if I did die like this?


(曹禺《雷雨》,王佐良译)


汉语中的词语重复现象比英语多。当作者有意使用重复手段时,便形成一种修辞格,称为“反复”。“反复”可加强语气。此例中,鲁贵一口气说了四个“对得起我”,表达了强烈的感情。王佐良先生遵照英美人倾向于以变化的方式表达同一概念的习惯,在充分领会它们之间细微差别的前提下,用不同的译法传达出鲁贵不同的语气和强调重点:There's not one of you who can look me in the face!(你们谁能坦然地面对我,问心无愧?);what have either of you ever done to show your gratitude?(你们拿什么来报答我?);what have you ever done for me that you can be proud of?(你们什么时候给我争光长脸啦?)If I did die, you'd have it on your conscience(我要是饿死了,你们良心上怎么过得去?)。出于同样的考虑,译者还将三个“你说”用不同的句式灵活地予以处理,充分表现了鲁贵在面对儿子、女儿和妻子时在态度、语气和情感上的细微差别。
庵和春节时节一样静,白的墙和漆黑的门。


The convent was as peaceful as it had been that spring, with its white wall and shining black gate.


(鲁迅《阿Q正传》,杨宪益、戴乃迭译)


这一句出现在书中第七章“革命”中,是一个结构歧义句。译者既可将其理解为“静修庵好像春光一样静谧”,也可理解为“此时的静修庵跟春天时的静修庵一样宁静”。如何作出正确的判断?当然必须结合上下文来排除歧义。当在与其相邻的句子甚至段落中都找不到任何线索时,译者就应该将整个篇章纳入视野,也就是将整本小说作为该句的上下文。在小说第五章“生计问题”中,阿Q曾去静修庵偷萝卜,当时“微风拂拂的颇有些夏意了”,静修庵的“粉墙突出在新绿里”。而在第七章阿Q去庵里“革命”时,是“宣统三年九月十四日”,已经是秋天了。综合以上这些背景信息,不难消除句中的歧义。杨宪益夫妇正是在语境分析的基础上得出了准确的译文。


(11)但我相信,那种哀怨的无声的诉说,一定是一种生命的绝唱!


Yet I believe those plaintive silent words must be a masterpiece singing the praises of life!


(赵红波《怀想那片青草地》,高嘉正译)
“绝唱”是一个多义词,容易引起歧义。在《现汉》中

,“绝唱”这一词条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义项:(1)指诗文创作的最高造诣,例如“千古绝唱”;(2)死前最后的歌唱,例如“明星已经去世,这盒录音带成了她的绝唱”。如果译者仅仅依据“绝唱”出现的最小范围的语境(即“绝唱”与“生命”的搭配关系)来理解的话,似乎应解释为“死前最后的歌唱”,但译者对语境进行的分析切不可到此为止。仔细分析原句就会发现,句中的“但我相信”表达出对下文“哀怨的无声的诉说”的转折,且“生命的绝唱”在原文中与“一定是”以及句末的感叹号搭配在一起,反映出强烈的感情色彩,是作者对“生命的绝唱”的赞扬和讴歌。在这一语言语境之下,如果将“绝唱”理解为“死前最后的歌唱”,显然是对作者本意的曲解,难以令人信服。如果译者进而将整篇散文作为该句的宏观语言语境纳入研究视野,就不难排除歧义,确定原意。小草在这篇散文中是作者讴歌的对象,是生命的象征。平凡弱小的青草历经了摧残和践踏,却仍然繁衍不息,用自己顽强的生命力和蓬勃的生机为世界带来希望。结合文章的这一主题思想来理解“绝唱”,我们就可以最终得出“生命的绝唱”意为“生命最美的赞歌”这一正确的解释。
4、语言语境与词语感情色彩的传达


词语在具体的语言环境中往往会扩展信息容量,染上独特的感情色彩,成为词语使用者文采、风格和创造性的集中体现。一些极其寻常的词语在特殊的搭配关系中会显得别具一格的情趣,变得十分生动、形象。例如《红楼梦》第十四回中写道:“宝玉听说,便猴向凤姐身上立刻要牌。”“猴”在此句中由名词转换成动词,形象生动地描绘了宝玉像淘气的猴子一样缠着凤姐要牌的样子。又如鲁迅先生在《纪念刘和珍君》中的一段话:“当三个女子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所发明的枪弹攒射中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呵!中国军人的屠戮妇婴的伟绩,八国联军的惩创学生的武功,不幸全被这几缕血痕抹杀了。”“伟绩”和“武功”两个词原本具有褒义,但它们的感情色彩在原文特定的搭配关系中已由褒义变为了贬义,表达了作者面对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时强烈而辛辣的愤慨和巨大的悲痛。正是这种感情色彩的变异与反差让我们深刻地感受到了鲁迅先生语言和人格的伟大。


词语在特定语言环境中的感情色彩能为原文增色,而这一感情色彩的成功传达也需要译者的匠心独运。译者应充分发挥翻译中的创造性和思维灵感,使译文词语的神采和意蕴不输于原文。请看以下译例:


(12)沈氏:才倒是瞧见大少爷的。也,也许又一个人

到梅树林子里去了。


克明:怪事!怪事!眼看就要接亲的人,还这么小孩子脾气!


Shen: I saw him a moment ago. By now he's probably moping around the plum grove again.


Keming: This is ridiculous! Ridiculous! For someone on the threshold of manhood, he is behaving like a child.


(巴金原著、曹禺改编的话剧《家》,英若诚译)


根据OALED的解释,mope around意为wander about (a place) in an unhappy or listless mood,是指“没精打采地东游西荡”,正符合觉新在即将与自己不爱的人成亲之前彷徨无助的心情。如果简单地将“又一个人到梅树林子里去了”译成go to the plum alone again则不能真实地反映人物的内心情感,也不能解释克明听到后为何生气。

2、根据语言语境选择译文用词



语言中存在着大量的近义词。这些意义和用法相近的词汇丰富了语言的表达形式,但其差别之细微也给语言的正确使用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在翻译的表达阶段,译者常常需要根据译语的语言语境来调整自己的表达方式,使译文用词负荷译语的规范。



Peter Newmark (1981:180)曾一针见血地指出外语写作或翻译最容易出毛病的地方不是语法,也不是词汇,而是词语的搭配(He [one who writes or speaks in a foreign language] will be "caught" out every time, not by his grammar ... not by his vocabulary ... But by his unacceptable or improbable collocations)。要想译出用词地道、搭配得当的译文绝非一日之功,需要处处留心,日积月累,培养良好的英语语感,逐步提高自己的英语水平。请看以下各例:



(4)身体好,学习好,工作好。



Keep fit, study well and work hard.



此句中的“好”不能统统译成good或well,而应根据keep、study和work这三个动词在英语中地道的搭配关系来选词。



(5)阿Q将衣服摔在地上,吐一口唾沫,说:“这毛虫!”



Ah Q flung his jacket on the ground, spat, and swore, "Hairy worm!"



(鲁迅《阿Q正传》,杨宪益、戴乃迭译)



(6)“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这就是说,群众有伟大的创造力。(《毛泽东选集》)



The old saying, "Three cobblers with their wits combined would equal Zhuge Liang the master mind," simply means the masses have great creative power.



(7)贾珍感谢不尽,说:“侍服满,亲带小犬到府叩谢。”于是作别。



Chia Chen thanked him warmly and promised, "When the mourning is over I shall bring my worthless son to your honourable mansion to kowtow his thanks." And so they parted.



(曹雪芹《红楼梦》,杨宪益、戴乃迭译)



汉语中许多简单的词汇,如“笑”、“说”、“看”等,其英译往往需要

根据英语的语言习惯和固定搭配而确定。以上三例中的“说”在各自语言环境中的搭配关系有所不同,其含义也不尽相同,分别表示咒骂、解释和允诺,因此翻译时不应不加辨别地一概译为say,而应在译文各自的语言环境中选择恰当的表达方法。
据传说,五十年代中期,渠那边庄子有一个黄花闺女,为了抗拒父母包办的婚姻,大白天就跑过斗渠到这屋里来上吊。这是个上吊的好地方,屋顶上没有顶棚,弯弯扭扭的木头椽子露在外面,随便哪根椽子都可以搭上绳子。


As a story goes in the mid 1950s there lived in a hamlet over the other side of the gully a maiden who was in protest against her parents' dictatorially arranged marriage escaped in broad daylight across the gully, slipped into this hut -- and hanged herself! There was no ceiling, only crooked, bare rafters overhead, conveniently accessible for a rope to hang from. A most suitable place, indeed, for such a purpose.


(张贤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许孟雄译)


“好地方”原本是一个褒义词,流露出说话人自豪、赞扬的感情色彩,如歌曲名《咱们新疆好地方》。然而,当“好地方”与“上吊”搭配在一起时,“好地方”褒义的感情色彩消失,因此绝不能译作a good place或是a perfect place,否则岂不成了幸灾乐祸?译者将“好地方”用中性词组a most suitable place来表达,恰如其分地反映出作者隐藏在平静的叙述背后的惋惜和愤懑。


(3)我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有所谓“强迫运动”,我踢破过几双球鞋,打断过几只球拍。因此侥幸维持下来最低限度的体力。


In my school days, in response to the so-called "compulsory physical exercises", i went in for many sports at the expense of many pairs of sneakers and rackets, thus luckily building up a minimum of good physique.


(梁实秋《时间即生命》,张培基译)


forced和coercive都是汉英词典中队“强迫”一词给出的常见译法,但在翻译此例时不可机械地套用字典是这两个现成的译法。根据《朗文当代英语词典》(Longman Dictionary of Contemporary English,1995年修订版,以下简称LDCE)的解释,forced指done unwillingly and with effort, not because of any sincere felling,而coercive意为using threats or orders to make someone do something they do not want to do。从词典的释义可以看出,forced和coercive都含有“受到威胁而被迫所作”之意。在原文的语言环境中,“强迫”一词加上了引号,且与“学校”、“运动”和“所谓”等词同时出现,而上下文中又提到作者积极参与其中,还用坏了许多体育用品。结合词语所在的语言环境,不难看出“强迫”在原文中显然并不具有“受到胁迫”这一本意,而是指学校

规定的、要求学生参加的、为增强学生体质而开展的体育运动。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盲从词典的害处。词典不可不用,但也绝不可生搬硬套,否则译文难免与原文意旨相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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