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六朝骈文的行文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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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卷第2期济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V ol.19N o.2 2009年JOURNA L OF UNIVERSIT Y OF JINAN(Social Science Edition)2009

论六朝骈文的行文之气

陈 鹏

(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河南新乡453002)

摘 要:“气”是中国古代文论中的一个重要概念,蕴含非常丰富。古文主气盛言宜,但骈文之气不同于古文之气,主要表现为句式参差错落、骈散结合、借助虚词启承转合以及潜气内转四个方面。

关键词:句式参差;骈散结合;运用虚字;潜气内转

中图分类号:I2071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3842(2009)02-0024-05

“气”是中国古代文论中的一个重要概念,蕴含非常丰富。学术界一般认为《典论・论文》是“文气说”的最早源头。发展至后来,“气”又衍生出许多与之相关的概念,如气韵、气势、生气、气魄、气脉、气象等。

王夫之《古诗评选》云:

齐梁之病,正苦体 束而气不昌尔。文

者气之用,气不昌则更无文。顾昌气者,非引

之荒大,出之马至戾也。行于荣卫之中,不见

其条理而自不相失。苟顺以动,何患乎窒。

故有文采 煌而经纬适,文情惊踔而纲维调。

若气有或至或不至,小顾求工而失其初度,则

削肉留筋,筋之绝理者,早已为戾矣。齐梁之

失,唯此为甚。[1](P762)

王夫之认为齐梁诗文之弊在于“气不昌”。虽然王氏深刻指出了六朝文人主体精神的相对萎弱,导致了六朝骈文的内在气势不足,但也未能避免以古文为正宗,并以古文的标准来要求骈文的思维惯势。

孙德谦《六朝丽指》云:

昌黎谓惟其气盛,故言之高下皆宜。斯

古文家应尔,骈文则不如此也。六朝文中,往

往气极遒炼,欲言不言,而其意则若即若离,

急转直下者,……故骈文蹊径,与散文之气盛

言易,其所异在此。[2](第32条)

今人台湾学者张仁青亦云:“散文主文气旺盛,则言无不达,辞无不举。骈文主气韵曼妙,则情致婉约,摇曳生姿。”[3](P44)可见骈文之气不同于古文之气。六朝骈文的行文之气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句式参差错落

四、六句式在刘宋之前的骈文中还未占据主体,所以这一时期的骈文句式长短不齐,参差错落。如曹植《求自试表》全文多用对仗,但是这些对句却长短不一,如:

臣闻士之生世,入则事父,出则事君;事

父尚于荣亲,事君贵于兴国。故慈父不能爱

无益之子,仁君不能畜无用之臣。夫论德而

授官者,成功之君也;量能而受爵者,毕命之

臣也。故君无虚授,臣无虚受。虚授谓之谬

举,虚受谓之尸禄,《诗》之“素餐”,所由作也。

昔二虢不辞两国之任,其德厚也;旦 不让

燕、鲁之封,其功大也。

句式短至四言,长达九言,开合卷舒,承转自如,气韵贯通,带有散文的气势。

又如陆机《豪士赋序》虽然多用四六隔对,但

收稿日期:2008-10-28

作者简介:陈鹏(1978-),男,河南周口人,副教授,文学博士。42

其对句仍然错落有致,如其首段云:

夫立德之基有常,而建功之路不一。何

则?循心以为量者存乎我;因物以成务者系

乎彼。存夫我者,隆杀止乎其域;系乎物者,

丰约唯所遭遇。落叶俟微风以陨,而风之力

盖寡;孟尝遭雍门而泣,而琴之感以末。何

者?欲陨之叶无所假烈风,将坠之泣不足繁

哀响也。是故苟时启于天,理尽于民,庸夫可

以济圣贤之功,斗筲可以定烈士之业。故曰

“才不半古,而功已倍之”,盖得之于时势也。

历观古今,徼一时之功而居伊周之位者有矣。文章借助于句式的长短参差来显示错综流利之美、疏散跌宕之势。

刘宋时期的骈文仍带有这种特色。元嘉三大家、范晔、谢庄是这时的骈文大家。他们的骈文仍然多用长短不齐、参差错落的句式来疏通文气。所以不管是鲍照、颜延之的赋文,还是范晔、傅亮的论、表,读来皆呈现一种疏朗顺畅的气势。如《芜城赋》以夸张铺陈手法极言芜城昔盛今衰的景色,通篇骈词俪句,但是句式却长短不齐,参差错落,而且适当地用“故”、

“是以”、

“皆”等虚词衔接,使文章气势遒劲,大开大合,跌宕起伏,表现出险急惊挺的特点。

到了六朝后期,四、六句式在骈文中占据主体,但六朝文人仍能将四、六句式的组合极尽转换调配之能,并时而间以五言、七言等句式。以庾信为例,虽然其文章以四六隔对为主,但同时还辅以四七隔对、五四隔对、六七隔对等句式。如其《哀江南赋》序基本以四、六句为主干,而亦间用五言、七言、八言、九言等多种句式,并适当运用发端或转折虚词,使文章气势随着感情的低昂变化而时起时伏、或急或缓。即使是通篇以四、六句式构成的文章,他也巧妙地组合四、六句式,穷极四、六句式之变。所以他的骈文虽接近四六文,但却富于流动之美,无呆板滞涩之病。①

二、寓散②于骈、骈散结合

清包世臣《艺舟双楫・文谱》云:“讨论体势,奇偶为先:凝重多出于偶,流美多出于奇。体虽骈,必有奇以振其气;势虽散,必有偶以植其骨,仪厥错综,致为微妙。”[4](P1)由于中国古代推崇经典的传统,包世臣把这种骈散结合的艺术追溯到《尚书》。其以《尚书・尧典》为例,分析说:

“钦明文思”,一字为偶,“安安”,叠字为偶,“允恭克让”二字为偶。偶势变而生三,奇

意行而若一。“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语奇

也,而意偶,“克明峻德”四字一句奇,“以亲九

族”十六字四句偶,“协和万邦”十字三句奇,

而“万邦”与“九族”、

“百姓”语偶,……虽文字之始基,实奇偶之极轨。批根为说,而其类从。[4](P1)

包世臣的分析不无牵强之处,但他认识到了骈散不能截然分开。一般而言,奇句比较流美,偶句比较凝重,奇振文气,偶植文骨。清李兆洛称:“阴阳相并俱生,故奇偶不能相离,方圆必相为用。”[5](P19)认为阴阳奇偶,不可偏废,文章必奇偶兼用,才能统一谐和。

六朝文人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如刘勰《文心雕龙・丽辞》称:“迭用奇偶,节以杂佩,乃其贵耳。”③六朝许多文人创作骈文时也贯彻骈散结合的原则。孙德谦《六朝丽指》云:

碑志之文,自蔡中郎后,皆逐节敷写。至

有唐以降,乃易其体,若六朝则犹守中郎矩。王仲宝、沈休文外,以庾子山为最长。

观其每叙一事,多用单行,先将事略说明。然后

援引故实,作成联语,此可为骈散兼行之

证。[2](第34条)

钱基博《中国文学史》进一步展开论述,称:

碑志之文,自蔡邕后,皆逐节敷写,至有唐韩愈,乃变其体。若庾信则犹守蔡氏矩 ;

特蔡氏骈语雅润,而信则四六铿锵耳。观其每叙一事,多用单行,先将事略说明,然后援引故实,作成联语;皆可为骈散不能偏废之证。夫骈文之中,苟无散句,则意理不显,故

信为碑志诸文,述及行履,出之以散,而骈俪诸句,则接于其下。如是则气既舒缓,不伤平

滞,而辞义亦复轩爽。偶意共逸韵俱发,丽句

与事实并流,必使理圆事密,迭用奇偶,清畅奕奕,所以贵也。[6](P231)

①有关论述可参看拙作《论六朝骈文的四六化进程》,未刊稿。

②这里所说的散句,不包括那些固定的套语,如表文中常用的“伏惟”、“敢重所奏”、“谨奉表以闻”等。

③值得注意的是,从表面看,刘勰似乎提倡骈散混合体,不赞成纯散文或纯骈文,但实际上他是提倡夹用散文句式的骈文,他自己创作《文心雕龙》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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