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命运的自我追问_当代女性长篇小说命运主题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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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08-12-08
[作者简介]樊星(1957-),男,河北邢台人,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当代文艺思潮研究。
[摘要]20世纪90年代以来,女权主义文学的浪潮高涨一时。许多青年女作家学习西方女权主义作家的
榜样,勇敢地袒露自己的心曲和欲望,
“身体写作”的主张不胫而走,一时成为文坛上最惹人注目的关键词之一。对此,评论界的有关研究成果已经蔚为大观了。但这样一来,问题的另一面也就常常被忽略:女性在追求个性解
放和个人幸福的道路上还存在有怎样的心理误区?在美好理想的另一面有没有可怕的道德深渊?此外,在中国政
治文化的背景下,女性的情感、
女性的生活方式又具有怎样特别的社会意义?在“身体写作”之外那些对于女性命运的思考又达到了怎样的文学与人生的境界?对于这些,当代几位女作家深入解剖女性情感困惑、追问女性解放误区的长篇小说,为我们提供了值得深入探讨的文本。
[关键词]女权主义;女性文学;女性命运
[中图分类号]I206.7[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4799(2009)05-0059-05
1990年代以来,女权主义文学的浪潮高涨一时。许多青年女作家学习西方女权主义作家的榜样,勇敢地袒露自己的心曲和欲望,“身体写作”的主张不胫而走,一时成为文坛上最惹人注目的关键词之一。以林白的《一个人的战争》、陈染的《私人生活》、卫慧的《上海宝贝》、棉棉的《糖》为代表的一批长篇小说在上个世纪末掀起了当代女权主义文学的一个热潮。对此,评论界的有关研究成果已经蔚为大观了。
但这样一来,问题的另一面也就常常被忽略了。那就是:女性在追求个性解放和个人幸福的道路上还存在有怎样的心理误区?在美好理想的另一面有没有可怕的道德深渊?在这一方面,几位女作家深入解剖女性情感困惑、追问女性解放误区的长篇小说,为我们提供了值得深入探讨的文本。还有,在中国政治文化的背景下,女性的情感、女性的生活方式又具有怎样特别的社会意义?在“身体写作”之外那些对于女性命运的思考又达到了怎样的文学与人生的境界?也已经有女性作家在颇有影响的作品中作出了耐人寻味的探讨。一切,都值得深入思考。
一
在新时期文坛上,张洁是女性文学的开拓者。她的《爱是不能忘记的》探讨爱情与婚姻的分裂,写了一场纯粹的“柏拉图之恋”,相当感人。其中有作家本人的痛苦情感体验,已众所周知。但是,当那场感人至深的“柏拉图之恋”终于变成了现实的婚姻时,结果如何?长篇小说《无字》就无情地宣判了转换成婚姻以后的“爱情”的终结。“无字”,为什么追求了一生,到头来是无话可说?主人公吴为迷恋老干部胡秉宸的革命经历、恃才傲物的气质,好不容易经过了长达近半个世纪的“马拉松恋爱”结合在一起后却发现了胡秉宸的虚伪、刻薄。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爱情悲剧已有不少。而《无字》的独特在于:将爱情失落的悲剧写到了自审的深处———不是抱怨命运的捉弄,而是反躬自审。小说中写道:“吴为一生都对‘奴才’特别敏感,也拒绝再做一个‘奴才’,可事实上,奴性已渗入她的骨髓。”小说中甚至将这奴性追溯到了家庭的血脉中———她家有“为奴的历史”!她的母亲叶莲子痴情地守望着对家庭毫无责任感的丈夫,那忠贞与奴性有什么区别?张洁就这样解构了痴情的传统美德。而当作家进一步写出两代人的痴情追求最终都是一场空时,她不也就写出了审母的主题吗?吴为不理解母亲何以对负心的父亲痴痴守望,可母亲就是痴心不
女性命运的自我追问
———当代女性长篇小说命运主题研究
樊星
(武汉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2)
2009年9月
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Sep.,2009第36卷第5期Journal of Hubei University (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 )Vol.36No.5
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36卷60
改;她的母亲坚决反对她与胡秉宸的爱情,而她偏偏也不惜以令母亲伤心的执著去追求那到头来后悔不已的虚幻爱情——
—两代人的痴情与碰壁表明了什么?真是耐人寻味。“一个过于专一的人,久而久之就会向反面转化。”在这样的感悟中,张洁已经从对爱情的绝望转向了对一种传统品质的无情否定。“综观人间所有事物,都是冥冥中不知谁在操纵的游戏,结局往往出人意料,胜败由不得自己”——
—在这样的感悟中,已经显示了作家认同命运无常的无奈心境。像张洁这样曾经那么执著地追求过爱情的人,一旦失望,当然是很容易走向另一个极端的。
由理想的幻灭而自审、甚至审母,其中的痛苦有多深,只有有过亲身体验的人才知道!张洁的自审是在自己追求了多年的爱情一朝幻灭以后发出的痛苦叹息。我由此想到了王蒙在长篇小说《活动变人形》—倪吾诚的懦弱、委琐形象中,就有王蒙对自己父亲悲剧命运的痛苦反思。然而,中表达的“审父”主题——
王蒙的审父虽然也发自肺腑,却因为揭示了父辈知识分子的懦弱、可怜与可笑而具有相当深刻的社会意义,并因此显示出精神超越的气概。相比之下,张洁的自审、审母,则因为聚集了太多的个人生命挫败感,而给人以格外偏执、格外尖锐、甚至尖刻的冲击力。心理学告诉我们,女性对情感,尤其是爱情与婚姻生活的重视常常超过了男性。因此,女性如果对爱情感到了幻灭,那绝望也就显得格外彻底!只是这样一来,绝望到连痴情和专一的美德也怀疑了、否定了,是不是也太极端了、太“过”了一点?
另一方面,《无字》中吴为对父亲顾秋水的“奴性”的冷眼审视也具有审父的意义。她无法理解母亲为什么会爱这么一个“猥琐的男人”。这里,需要特别强调的是,在吴为的审父与《活动变人形》中倪藻的审父之间,有相通的精神气质——
—都体现了一种相当普遍的社会情绪:中国虽然一直有尊重父母的文化传统,但在实际生活中,当父母不能恪守长辈的规范(像慈祥、担负起养家的责任、做好晚辈的表率,等等)时,子女常常就会走上叛逆的道路。联系到张洁、王蒙都是先接受过革命教育成长起来,后来又接受了新时期思想解放运动影响的著名作家,因此,他们在自己的作品中都触及审父的主题,就更有某种深刻的文化意义了。不过,这里我想特别强调的是:张洁作为一位女作家,她的审父还具有深刻的心理学意义。因为在弗洛依德的心理学中,有一个重要的概念,就是“恋父情结”。弗洛依德是泛性论者,在他看来,女孩子从小就有“恋父情结”。他的理论是来自于一些实际的病例分析的。但他的理论显然有偏颇之处。因为显然,并不是每一个女孩子都恋父的。复杂的人生不是体系严谨的理论所能概括得了的。沿着这样的思路走下去,我们就可以看出中国女性文学对弗洛依德理论的超越。在许多女作家的作品中,在冰心那里,在丁玲那里,在萧红那里,都没有“恋父情结”的心理投影。而如果说《爱是不能忘记的》还可以与“恋父情结”沾上边,那么《无字》就是“恋父情结”幻灭的写照。
说到女性的自审和审母,还有一部作品值得注意,那就是铁凝的《大浴女》。在《大浴女》中,主人公尹小跳因为偶然发现了母亲的婚外恋情而憎恨母亲。这种憎恨十分自然地引出了审母的主题。但小说的重心却是自审:当尹小跳因为憎恨母亲而连带着花样翻新地折磨着无辜的小妹妹尹小荃(因为她相信尹小荃是母亲偷情的结果),并最终眼看着只有两岁的尹小荃走向死亡却不拉她一把时,作家也就写出了从纯洁到罪恶的一步之遥。而从尹小荃掉进污水井的那一刻起,尹小跳的灵魂也就背上了永远也摆脱不了的罪孽感了。正是那罪孽感使她常常心惊肉跳,甚至使她盼望着被惩罚。这,就是“罪与罚”!小说最后写尹小跳终于因为从来没有关怀过母亲而自责(也是一种自审),并由此发现了“内心深处的花园”,相信“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花园的”。
联系到铁凝的另一部长篇小说《玫瑰门》,那部小说是通过一个小女孩的眼光去打量外祖母的。这种打量不断暴露出外祖母司猗纹灵魂的可怜与阴暗,那可怜与阴暗是那个政治化的年代造就的,又何尝没有寄托了作家对女性命运的悲凉之思?一般来说,中国人是特别相信“隔代亲”的,就是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对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的疼爱,这是相当普遍的一种人伦之情。然而,《玫瑰门》还是让我们看到了另类的情感:孙辈对祖辈的无情审视。这种情感,可不可以称作“审祖心态”?如果可以,那么,对铁凝的《玫瑰门》和《大浴女》的研究就可以从另一个思路切入了:从审祖到审母再到自审。这样多重的审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许多社会的公德,其约束力其实常常是十分脆弱的;同时也意味着在实际生活中,女性因为个人的情感受到伤害而产生的偏执与阴暗心理不容忽视。
这样一来,张洁的《无字》、铁凝的《玫瑰门》和《大浴女》就与那些常见的、旨在张扬女性的生命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