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温度

生命的温度

每个城市的步行街其实都是如此。鳞次栉比的商铺，琳琅满目的商品，不过是街道的宽窄有别，卖场的多少有分。

长沙的步行街便也是如此。

森马、美邦、阿迪、特步、贵人鸟，淑女坊、阿依莲、谜底、出格，奥康、意尔康、红蜻蜓、贵之步，还有样样二十九元，十元三样……就连街边的风景也是一样。

有老人在街边乞讨，卧在小木滑板上，断了手脚，只剩个苍红的肉球一伸一缩，不知伸往何处，它又能伸向何处？有年轻人在搬着镇纸，花岗岩的，准备挥毫书写，然而却是飘逸不起来的，因为他只能跪着，双手的手掌早已不知了去向。有一个中年男子在玩杂耍，头顶一个篮球，篮球上放着一个木板，木板上摞起装满水的玻璃杯——五层，身子前后晃动，保持平衡，我经过的时候，他正尝试着更高难度的金鸡独立。有一个留着艺术家似的发型的小青年正在歌唱，弹着吉他，对着麦克风，深情款款，专心致志，面前敞开的吉他盒里有些许零碎的人民币——这种形式不知何时流入中国的。

所有人都是无言，没有乞讨的声音，也没有招揽生意的吆喝，只专注于自己的所做。乞讨的老人低着头，专注地望着街面，有人好心施舍便把头艰难地微微一点以示感激；写书法的年轻人专心地备着纸墨，费力地摆弄着镇纸，希望早些把纸铺平开始创作，然而天公却不作美，老顽童似的吹得纸片不得安宁，也吹得年轻人的眉头不自觉地起了涟漪；玩杂耍的技艺让我惊叹，金鸡独立早已立住，真担心他头顶的层层水杯和杯杯清水会出乎意料地猛然间倾泻；自弹自唱的人唱得很是动听，满是沧桑的beyond配以风摧雨残的面孔，让人动容。然而，没有人愿意为他们驻足。商铺里五彩缤纷的衣服鞋包挂满打折的商标牵引着他们的头颅，音响里不断传出的动感音乐混杂着激情的特价广告拖曳着他们的双脚。于是，所有人的收入都很少——乞讨的钱罐很空，杂耍人的帽子很空，吉他的箱子也很空，唯一满的只有书法人的墨瓶和装纸的塑料袋。

阿依莲的店子里挤满了人，试衣服的时候还得排队等候，薄如蝉翼的春装新品，三四百的定价，很是抢手。天气很好，逛街的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我突然想起与一朋友在乡间散步，我们都同时放弃了那条新修的乡村水泥大道而选择了那条蜿蜒在杂草丛中若隐若现的泥土小径。朋友问我：“我们为何都喜欢在这样的一条路上行走呢？”我微微凝神，答道：“怕是因为这样的小路才有生命的温度吧。”

我们如今多在都市城镇忙碌，上班时从家里美丽坚硬的地板走上印不出任何足迹的水泥马路，再走入铺满瓷砖空调控温的办公室；下班时便逆其道而行。如此往复。我们已长久地远离了乡村远离的泥土远离了生命的原初。于是，我们内心蒙尘，失去了原有的温度和感受生命的知觉。

在漫漫的人生道路，不要总是铺设水泥，我们也需要一些泥土，让我们习惯于触摸生命的温度，保有感受生命温度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