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分——杜牧《遣怀》赏析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这首诗是杜牧对当年在扬州当幕僚时那段放荡不羁的生活的回忆和反思，轻松、诙谐的语调中暗含诗人辛酸、自嘲和悔恨等复杂的情感，细读之下，沉痛欲出。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是回忆昔日扬州的生活：浪迹江湖，嗜酒如命，身边还有美女如云。这正是诗人当年“夜夜笙歌”的写照，为什么如此风流潇洒、人人艳羡的生活却是“落魄”的呢？因为杜牧是名门之后，又是刚刚30出头的年纪，澄清宇内、大济苍生的壮志使他对自己长期为人幕僚、寄人篱下的境遇极为不满和愤懑，“英俊沉下僚”的悲哀占据着诗人的心灵。“载酒行”只是为了借酒浇愁，纵声色只是为了暂时逃避。“楚腰纤细”借用《韩非子》中“楚灵王好细腰，而国人多饿死”的典故，来借指扬州歌妓的苗条身姿；“掌中轻”则用汉武帝皇后赵飞燕“体轻，能为掌上舞”的典故，借指扬州歌妓的舞姿美妙。表面上是欣赏、赞美扬州歌妓的美丽和舞艺，是对扬州美酒佳人的放浪生活的留恋和美好回忆，但实际上却是“以乐景写哀情”的反衬：酒越多，愁越深；人愈美，己愈悲。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是诗人内心的反思和喟叹：繁华热闹的十年扬州生活，就像一场梦一样，连自己流连沉迷的“青楼”也责怪自己是个“薄幸”的负心人。“十年”与“一觉”对比鲜明，更加突出了繁华成空、梦醒悔悟的感伤，表面上风流快活的十年，骨子里却都是烦闷抑郁的痛苦回忆。“赢得”青楼的名声有什么用？何况还是不好的“薄幸”之名？诗人终于在历尽辛酸之后，幡然悔悟，对十年扬州生活做出了彻底的否定，大有“往事只堪哀”和“觉今是而昨非”的意味。而这层意思又用调侃的语调说出来，就更让人觉得辛酸沉痛了，透过诗句，我们仿佛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诗人在写下这些句子之后苦笑的神情，以及苦笑之后留在眼角的那一滴酸楚的泪。

“诗蕴沧桑始为工”，只有在历尽沧桑之后还对未来人生抱有希望的人，只有敢于清醒认识自我的人，才能用这种自嘲的方式来调侃自己过往的生活。如果，把“落魄江湖载酒行”看做是潇洒不羁，把“赢得青楼薄幸名”看做是风流多情，那么，这样的人其实是大大的误读了杜牧，他们没有沧桑，也不懂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