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与权力的共谋_兼论大学的权力性格

一、从划界到共谋： 知识与权力关系的转向 传统知识 观 认 为 知 识 存 在 于 精 确 的 表 象 之 中，科学是成功建构与改进世界表象的工具，科 学知识是一切知识成就中的突出典范，它根据实 验证据或逻辑规则得到认知者的明证或辩护。培 根认为人类只要掌握了科学知识就获得了主宰和 支配自然的力量， “知识是对客观的自然规律的 正确认 识， 是 普 遍 有 效 的， 具 有 至 高 无 上 的 地 位”③ 。 传统知识-权力关系有三种： “运用知识获取 权力； 权力被用来阻碍或扭曲知识的获取时出 现； 知识可以把我们从权力的压制作用中解放出 来。”④ 三种关系中的知识与权力彼此外在且存在 严格的界限，知识独立于权力的运作而获得知识 论的地位。传统知识观认为： 权力影响认识的事 实，但被认识的事实以及对认识而言的事实本身 却不受权力影响； 权力可以通过意识形态扭曲人 的信念，但信念的真伪以及信念之所以成为知识

收稿日期： 2012 － 08 － 31 基金项目： 2012 年湖南省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 “多学科视域中的大学与政府关系研究” （ 项目编号： CX2012B174）
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 乔元正 （ 1983— ） ，男，山东泰安人，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教育原理与
教育社会学研究。
任何知识首先是认识者的认识，尼采也认为 并不存在纯粹和绝对的知识，知识总与人们的利 益和需求相关； 知识无所谓客观，它符合主体的 事实和价值诉求，是知识实践主体共同形塑的结 果。尼采将知识视作满足权力意志的工具，他认 为，“这个世界就是权力 （ 强力） 意志……真理 的标准就在于提高权力 （ 强力） 感……认识是 随着权力 （ 强力） 的增长而增长的……认识的 意志达 到 什 么 程 度，取 决 于 一 类 生 物 的 权 力 （ 强力） 意志增长到什么程度”③。他重新估价 了真理与价值的标准，认为世界的本质就是权力 意志，知识内含于权力意志之中， “任何在一个 普遍的 ‘科学’ 理性主义构架内的知识都是某
种权力意志的假面具”④。 知识是权力的眼睛，凡是知识所及之处亦必
是权力所及之处，知识 与 权 力 存 在 潜 在 关 系， “法文中 ‘知识’ （ Savoir） 与 ‘权力’ （ Pouvoir） 享有共同的词根 Voir，福柯认为它是二者 间的一条心理纽带，意为能见、欲知、并加以控 制”⑤。事 实 上， 知 识 生 成 是 一 种 冲 突 机 制， 话 语是表述真理的言语行为，对话语权的争夺必然 带来压迫与控制、阴谋和暴力，正如福柯所言： “权力和知识是直接相互连带的，不仅仅是因为 知识为权力服务，权力才鼓励知识； 也不仅仅是 因为知识有用，权力才使用知识。更重要的是， 不相应的建构一种知识领域就不可能有权力关 系，不同时预设和建构权力关系就不会有任何知 识； 通过权力，我们服从于真理的生产； 只有通 过真理的生产，我们才能实行权力。”⑥ 知识是 权力的合法性来源，它以真理的形式为权力辩 护，权力则为知识确定形式并控制知识的准入与 评价。
规训欲望，以个性人格陶养、学术价值与真理标准作为知识准入与学科分等的原则。
关键词： 知识; 权力; 共谋; 大学; 权力性格
中图分类号： G40 － 052. 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0 － 5285 ( 2013) 01 － 0124 － 06
权力的本意是能够，即做事的能力，它指向 现实需要、关注社会秩序，偏重政治实践。教育 具有权力性格，它规定教育的政治适应性并决定 “教育实践是一种作为统治的教育实践，它着眼 于国家和社会秩序，更多地考虑教育如何以其所 具备的 权 力 去 传 承、 维 护 和 创 造 秩 序 ”① 。 作 为 教育场域的重要一极，大学亦具有权力性格，它 有助于社会秩序的生产与再生产， “教育工作， 总具有保持秩序，即再生产各集团或阶级之间权 力关系结构的功能”② 。大学是知识生产的场域， 其权力性格通过知识与权力的共谋关系而得以淋 漓尽致地显现，知识借助二者的耦合关系获得权 力功能 并 反 哺、强 化 权 力，知 识 成 为 权 力 的 “眼睛” 与合法性来源。然而，权力与知识的存 续逻辑不可完全通约，权力对知识的规训欲望必 须有所节制，权力垄断知识将导致知识主体丧失 生发和完善知识的能力，并酿成权力的合法性危 机。
① ［法］米歇尔·福柯: 《权力的眼睛》，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年，第 31 页。 ② ［美］约瑟夫·劳斯: 《知识与权力———走向科学的政治哲学》，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年，第 23 页。 ③ 邹永贤主编: 《现代西方国家学说》，福州: 福建人民出版社，1993 年，第 46 页。 ④ 刘郦: 《知识与权力———科学知识的政治学》，《哲学研究》2002 年第 2 期。 ⑤ 李孔文、王嘉毅: 《福柯知识权力理论及其教育学意蕴》，《华东师范大学学报》 ( 教育科学版) 2011 年第 3 期。 ⑥ ［法］福柯: 《规训与惩罚》，北京: 三联书店，1999 年，第 29 页。 ⑦ 何历宇: 《现代化进程中的知识与权力》，《复旦教育论坛》2004 年第 1 期。 ⑧ ［英］阿兰·谢里登: 《求真意志———密歇尔·福柯的心路历程》，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年，第 171 － 172 页。
———兼论大学的权力性格 乔元正
（ 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湖南 长沙 410012）
摘 要： 大学是知识生产的场域，其权力性格通过知识与权力的共谋关系得以显现。权力对知识的规
训是 “知识纪律化” 的过程，知识准入与学科等级化是其主要内容。然而，权力与知识的存续逻辑无法完
全通约，权力僭越将导致学术凋敝与主体理性的不彰，权力本身也难逃合法性危机。因此，权力必须节制
一种 ‘社会过程’。在整个这一过程中，都充满 着权力的制约与价值的较量。”④
知识以商品形态出现，已成为生产力不可或 缺的要件，在世界范围内的权力争霸战中，它继 暴力、财富之后成为权力获得的又一主要筹码， 而且后来居上，愈演愈烈。知识建构是权力关系 形成的要件并深刻影响着权力的获得，因此权力 寻求对知识价值取向的控制，并通过意识形态的 影响而得以完成。为了维护既定的社会秩序，除 了借助军队、法庭和监狱等 “硬性” 国家机器 的威慑作用外，掌握权力的统治阶级往往通过宗 教、教育等 “软性” 力量强制和诱导人们承认 现存的权力关系和社会秩序。作为 “软性” 力 量的意识形态不仅是对现存权力关系合法性的证 明，也是权力关系自身，课程知识与意识形态的 关系就是知识与权力的关系。意识形态通过教育 的社会秩序再生产功能得以在代际之间传递，现 代 学 校 已 然 成 为 了 意 识 形 态 传 递 的 国 家 机 器， “事实上，在今天，学校已经取代了教会，作为 占优势的意识形 态 国 家 机 器 发 挥 着 作 用 ”⑤， 意 识形态与学校教育的耦合将符合统治阶级需要的 知识内容纳入课程之中。
事实上，传统知识观忽略了常规科学时代权 力运作的重要方式———范式。库恩认为科学范式 的形成标志着科学研究从前科学时期进入了常规 科学时期，科学范式既不是经验主义者归纳经验 事实的结果，也不是理性主义者理性知觉的产 物，用以评价研究成果的标准本身即是研究的产 物，它们并不能得到预先确认。知识结论与判定 标准都将随着研究的进展而不断修正， “知识体 现在我们的研究实践中，而不是表象性理论中那 种完全抽象化的 东 西 ”②。 范 式 理 论 试 图 模 糊 传 统知识 － 权力运作的划界问题，主张真理的判断 标准本身就是研究的产物，权力是知识论的构成 部分而不是它的副产品。
① 乔元正: 《教育与政治场域中大学、政府关系的冲突与融合》，《高校教育管理》2012 年第 4 期。 ② ［法］P． 布尔迪约、J． － C． 帕斯隆: 《再生产———一种教育系统理论的要点》，北京: 商务印书馆，2002 年，第 50 页。 ③ 雷志华、何嫣: 《从“力量”到“权力”———论“知识”内涵的演变》，《湘潭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5 年第 5 期。 ④ ［美］约瑟夫·劳斯: 《知识与权力———走向科学的政治哲学》，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年，第 12 页。
126
福建师范大学学报 （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3 年
二、知识纪律化： 权力对知识的规训 规训是 一 种 操 作 身 体 的 政 治 技 术， 它 以 生 产、训练和造就驯服、有用的身体为目标，规训 强迫身体完成某种任务、表现某些仪式。规训权 力是 “与现代社会的规训技术、教育过程和模 式、知识 类 型、 社 会 需 要 一 起 构 成 的 生 产 性 权 力，规训 权 力 是 控 制 性 的、 支 配 性 的 ”①。 如 前 所述，真理问题已经 “从 ‘如何获得真理’ 的 认识论问题走向了尼采式 ‘真理如何成为真理’ 的谱系学问题”②，政治权力对真理的 “谱系学 问题” 加 以 规 训，目 的 在 于 生 产 有 用 的 知 识， 权力对知 识 的 规 训 是 “知 识 纪 律 化” 的 过 程， 知识准入和学科等级化是权力控制的重要内容。 ( 一) 规训权力与知识准入 阿普尔认为，课程知识不再是 “什么知识 最有价值” 的简单技术问题，而是 “谁的知识 最有价值” 的政治和权力问题。大学是知识生 产与传播的重要场域，知识是大学功能实现的基 本要素，其课程设置和知识选择受到政治权力的 规训，不是所有知识都允许在大学中传播，课程 知识的准入是社会选择的过程，它代表统治阶级 的利益，其价值取向必须有助于社会秩序的生产 与再生产。 国家作为课程知识筛选与控制的主体，往往 通过一系列的制度安排，如项目预算、科研基金 资助和成果鉴定等形式，牢牢控制着大学知识的 准入过程。为唤起和维持民众对其统治合法性的 信念、巩固统治权力，国家通常会有意识地控制 和决定知识的准入，他们 “从过去和现在的整 个可能领域里进行选择，某些意义和实践被当作 重点选出，而另外某些意义和实践则被忽略和排 除”③。判断一种知 识 能 否 成 为 课 程 知 识 的 砝 码 不在于知识的客观性与准确性，而在于知识是否 符合国家意志，能否代表统治阶层的利益。 “课 程知识形成过程与其说是根据对学生、社会及学 科的研究结果而对知识进行价值判断与类型划定 的一种 ‘技术过程’，不如说是根据政府决策层 的价值取向而对知识进行价值判断与类型划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