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丁时间观
创造与伸展奥古斯丁时间观的两个向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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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与伸展:奥古斯丁时间观的两个向度作者:张荣内容提要:奥古斯丁《忏悔录》中的“时间之问”受到后世哲学家们的广泛关注和高度评价,但往往只重视其中“心灵的伸展”这一向度,而忽视上帝的创造这一向度,忽视了永恒之维。
事实上,上帝的创造和心灵的伸展这两个向度不可分割,前者规定后者,阐明时间的起源;后者反映前者,说明时间的存在和本质。
后者受前者的制约。
也就是说,心灵的伸展有一个界限,是不可超越的。
当文德尔班强调奥古斯丁的形而上学是“内在经验的形而上学”时,他确认了奥古斯丁时间观的心灵向度;当吉尔松称之为“皈依的形而上学”时,则是强调“心灵伸展的界限”,即永恒上帝的创造。
关键词:奥古斯丁;时间;永恒;上帝创造;心灵伸展(一)时间问题是贯穿于西方哲学史的一个基本问题,除了存在问题外,恐怕没有别的问题能比时间问题更能把西方哲学从古代到现代如此经久牢固地贯通起来。
纵观西方哲学史,我们不难发现,中世纪哲学在时间和存在问题上的贡献远比人们想象的重要而富有个性。
我们暂且撇开存在问题不论,在时间问题的追问史上,奥古斯丁就做出了独特而卓越的贡献。
以研究存在与时间问题而著称的海德格尔就曾在其演讲“圣奥古斯丁的时间观”中这样开头:“在西方哲学中有三种关于时间本质的沉思是里程碑式的:第一种是亚里士多德的;第二种是奥古斯丁的;第三种来自康德。
”([1](p.16)奥古斯丁被看作除亚里士多德和康德以外最重要的三位伟大的时间思想家之一。
海德格尔虽然不喜欢基督教哲学这个名称,但他却如此推崇奥古斯丁的“时间之问”,说明他认可其哲学家身份,至于奥古斯丁的基督教神学家的角色不容置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可以推断,奥古斯丁在海德格尔看来是一个出色的哲学家和神学家。
然而,我们事实上很难把他的思想区分得如此泾渭分明,说一部分是哲学思想,一部分是神学思想。
奥古斯丁的时间观就体现出基督教哲学的特色。
所以,我们在分析奥古斯丁时间观的两个向度时,就认可了基督教哲学这个称谓,论述时间的两个向度之水乳交融关系,凸现奥古斯丁时间观在西方哲学史上的个性化品质和突出贡献。
关于让时间慢下来的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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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让时间慢下来的名言1. 奥古斯丁说过:“时间是什么?如果没有人问我,我知道;如果我想要对问我的人加以解释,我便不知道。
”在忙碌的生活中,我们总是不知不觉地让时间溜走,就像奥古斯丁一样,当我们试图去定义时间的时候,才发现它难以捉摸。
这也提醒着我们,要想让时间慢下来,得先好好审视时间到底是什么。
2. 莎士比亚说:“抛弃时间的人,时间也抛弃他。
”如果我们总是匆匆忙忙,不去珍惜每一个瞬间,那么时间就会像流水一样从我们身边快速流走。
就像那些总是拖延的人,他们以为时间很多,可是当他们回首时,才发现自己被时间抛弃了,好多想做的事情都没做。
所以,想要时间慢下来,就得珍惜它。
3. 席勒说:“时间的步伐有三种:未来姗姗来迟,现在像箭一样飞逝,过去永远静立不动。
”这就像我们的生活,未来总是充满期待但却迟迟不来,现在眨眼就过去了,而过去却永远留在那里。
我们若想让现在的时间慢下来,就得好好把握当下,不能让它像箭一样就没了。
4. 歌德说:“善于利用时间的人,永远找得到充裕的时间。
”当我们能够合理安排时间,把每一分钟都用在刀刃上的时候,仿佛时间就被拉长了。
比如一个会规划的学生,他把学习和休息安排得很好,他就不会觉得时间不够用,反而会觉得时间好像变慢了,他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5. 培根说:“合理安排时间,就等于节约时间。
”这其实和歌德的话有相似之处。
当我们能够合理规划时间,不浪费每一个时刻,那时间就好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变得慢悠悠的。
就像主妇合理安排家务时间,她不会手忙脚乱,而是从容地做完所有事,感觉时间很充裕。
6. 托尔斯泰说:“你没有最有效地使用而把它放过去的那个钟点是永远不能回来了。
”这是在告诫我们要珍惜每一个钟点。
如果我们轻易地让一个小时、一分钟就那么过去,那它就永远消失了。
要是想让时间慢下来,就得抓住每一个时刻,让它过得有意义。
7. 爱因斯坦说:“时间和空间是人们认知的一种错觉。
”从这个角度看,我们对时间的感觉其实是很主观的。
读书心得———从奥古斯丁的《忏悔录》到现代物理时间观

读书心得———从奥古斯丁的《忏悔录》到现代物理时间观时间是什么?如今,钟表遍布世界各处,使我们可以看到现在是几时几分几秒;只要在头脑中稍作计算,我们便可以知道今年已经过去了几分之几,距离明年还要多久;我们每天都热衷于为自己制定时间表,将时间分割为不同的部分……时间总是与我们同在,但我们依然无法回答“时间是什么”这一问题。
随着物理学家对时间的深入研究,很多人开始相信:时间根本就不存在。
这显然与我们对于时间的日常感受格格不入,但却与奥古斯丁的时间观不谋而合。
一、时间不是物质的运动在《忏悔录》中,奥古斯丁阐述了上帝先于时间而存在:那些认为你在造物之前虚度光阴的人都应该清醒一下,他们是错误的。
你是时间的主人,是时间的创造者,你在没创造时间前怎么会有时间的消逝呢?显然,奥古斯丁认为:时间与物质世界同时存在。
但他却否认了时间对于物质的依赖:时间不是天体的运动,如果有人祈求让太阳停滞,且太阳真的停滞了,那时间也仍然会继续……物体的运动和度量运动的时间根本就是两回事……总之,时间不是物体的运动。
在他看来,时间仅是描述物质运动的一种方式。
在爱因斯坦的思维实验中,观测者用光信号比对时钟,以此来确定事件的时间。
他们认为:我们可以用厨房里一个钟的滴答声来描述围绕地球的一颗人造卫星位置的改变,或是用人造卫星的轨道来描述头发颜色变白的速度……如此一来,不用时间,照样可以描述改变。
因此,时间只是物体或事件相互关联的中介,物理学家为了能够简洁地描述宇宙运行规律,把时间项加入物理学的定律中,但不能因此将时间等同于物质运动。
虽然出发点并不相同,但当代学者在时间与物质运动的关系上,得出了与奥古斯丁极其相似的结论。
二、所有的时间都像是现在我们习惯于将时间分为“过去、现在、将来”,但在奥古斯丁看来,我们能够感受到的只是“此时”。
他说:一个月、一天、一个小时,它们都不属于现在。
如果我们能设想一个小到无法分割的时间点,这一时间点可以被称为现在,它飞速从未来变成过去,没有任何连续性。
奥古斯丁时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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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斯丁时间观作者:朱剑锋来源:《现代交际》2020年第13期摘要:首先论述了奥古斯丁时间理论的背景、困境,这种困境是由于古希腊哲学家将时间作为划分现象界与本体界的标准而产生的,由此引申出作为奥格斯丁改造古希腊时间观面临的两个任务:拯救现象与捍卫上帝。
接着从奥古斯丁主体时间观中引出了蕴含在其中的自由萌芽。
最后得到结论:奥古斯丁打开了自由得以展开的视野——时间,为自由的无限化奠定了理论基础。
关键词:奥古斯丁时间自由中图分类号:B5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20)13-0232-02为什么要讨论时间问题?首先,时间是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但是如果仔细推敲就会发现根本抓不住时间这样的东西,深思时间就像在思虚无一般。
正如奥古斯丁说的:“时间究竟是什么?没有人问我,我倒清楚,有人问我,我想说明,便茫然不解了。
”其次,时间也是哲学的重要问题之一。
时间问题属于那些最抽象的哲学问题,时间问题往往与存在、历史性、主体性、自由等问题缠绕在一起。
正是在时间是其他重大哲学问题之视野的意义上,我们在从传统到当代的时间观转换中可以折射出当代哲学与传统哲学的不同之处,或者也可以说时间问题正好是一个哲学范式新旧交替的标志性问题。
一、奥古斯丁时间观的背景与意义在奥古斯丁的理论框架下来谈论时间对于基督教理论的重要性,即为什么对作为基督徒的奥古斯丁而言不得不改造古希腊时间观。
1.拯救现象巴门尼德提出“思维与存在是同一的”。
巴门尼德所谓的存在是指固定不变、我们思维能把握、语言能言说的东西,这些东西在他看来才是真的东西。
这种真的东西是超脱于流变时间之外的。
而现象就成了一种虚假而不可言说因而不可把握的东西,这些东西就处在时间之中。
由此变动的时间就成了判定存在与非存在的标准,这就在现象界与存在界之间画出了一条界线。
一直到柏拉图后期与亚里士多德那里,这种僵化的时间模式才有了转机。
他们开始把本体设定在自我运动之中,让本体与时间、运动沟通起来。
亚里士多德与奥古斯丁的时间观比较——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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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里士多德与奥古斯丁的时间观比较——从时亚里士多德与奥古斯丁的时间观比较——从时间的本体化视角试析《物理学》与《忏悔录》之差异_江向东00亚里士多德与奥古斯丁的时间观比较——从时间的本体化视角试析《物理学》与《忏悔录》之差异(2011-02-23 12:08:35)亚里士多德与奥古斯丁的时间观比较——从时间的本体化视角试析《物理学》与《忏悔录》之差异江向东,男,哲学博士,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博士后,430072。
[内容提要]本文从时间的本体化这一视角出发,首先简要阐明了柏拉图《蒂迈欧篇》中之时间观对西方哲学之前康德时间观的决定性影响;其次,作为本文的核心内容,具体分析了《物理学》与《忏悔录》之时间观的差异:即从“运动”与从“心灵”来理解时间之区分以及从“瞬间”与从“当前”来度量时间之不同;最后,还附带讨论到了法国哲学家利科在《时间与叙事》中对亚里士多德与奥古斯丁之时间观差异的评述。
[关键词] 亚里士多德奥古斯丁时间观比较叙事时间从时间的本体化这一视角来考察, 循着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的有益提示,我们不难发现,柏拉图《蒂迈欧篇》中之时间观对后世西方哲学之前康德的时间观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亦即在康德之前的哲学家们在对时间的理解上,无论其是“主观的”(如基督教传统中的奥古斯丁)还是“客观的”(如古希腊传统中的亚里士多德),但都属于“内在的”,而不属于“超越的”(transzendenten)甚或“源始的”。
[1]毋庸置疑,与康德和海德格尔将时间本体化并带入形而上学的创造性工作相比,亚里士多德与奥古斯丁的时间观之共同特征在于:他们均没有将时间作“超越的”或“源始的”理解,因而实质上也就没有可能真正将时间本体化并带入其形而上学。
而作为本文的核心内容,我们在下文中将对《物理学》与《忏悔录》之时间观的差异所做的具体分析,正是基于亚里士多德与奥古斯丁的时间观之共同特征这样一个前提。
柏拉图《蒂迈欧篇》中之时间观及其影响在具体探讨亚里士多德与奥古斯丁的时间观差异之前,我们有必要简要阐明柏拉图《蒂迈欧篇》中之时间观及其对西方哲学之前康德时间观的决定性影响。
存在、认识和时间:奥古斯丁的主体性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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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认识和时间:奥古斯丁的主体性路线作者:赵剑来源:《学理论·上》2013年第07期摘要:时间的受造性和人类主体性特征是奥古斯丁时间观的核心。
通过时间的受造性,奥古斯丁改造了希腊的存在论时间,捍卫了上帝的永恒存在和绝对自由,巩固了基督教哲学创世意义上的存在论体系。
时间的“人类主体性(主观性)”既为上帝的存在提供了神学证明,也为近代主体性的觉醒开辟了思想道路。
关键词:主体性;存在;认识中图分类号:B503.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3)19-0082-03在近代哲学的认识论思考中,时间问题总是与主体性问题纠缠在一起。
同时我们也发现,不同哲学家的时间考察总是不约而同地指向奥古斯丁。
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如果近代哲学被认为是主体性的觉醒,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在奥古斯丁的思想中,已经具有时间和主体性的某种本质关联?而奥古斯丁思想中丰富的存在论思考,则将此问题进一步带入广阔的存在论考察之中。
一、时间和存在:古希腊的时间图景在阿那克西曼德和赫拉克利特等早期希腊哲学中,时间是在本原和存在物的循环关系中被理解的。
正如阿那克西曼德指出:“各种存在物由它(本原)产生,毁灭后又复归于它,都是按照必然性而产生的,它们按照时间的程序,为其不正义受到惩罚并且相互补偿。
”[1]本原和存在物之间的循环关系不仅揭示了时间和必然性之间的一致性,更赋予这种一致性以伦理意义。
赫拉克利特则采用“逻各斯”这一基本的概念,把循环理解为“逻各斯”自身的转化,“火”的燃烧与熄灭是其感性隐喻。
时间于是成为“逻各斯——时间”,同样兼具逻辑和伦理意义。
可见,时间最初是在一种整体的宇宙论图景中被理解的。
随着巴门尼德区分存在与非存在,一方面存在与思想的同一性被提出,另一方面时间则被这种同一性所驱逐,降格至“非存在”领域。
同时,时间的伦理意义也随之丧失,伦理原则被限制于“存在”领域:“正义并不放松它的锁链,听任存在物产生或消灭。
奥古斯丁《忏悔录》中的时间问题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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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斯丁《忏悔录》中的时间问题分析奥古斯丁在其《忏悔录》中深入地探讨了时间问题,通过一次次地面向心灵和上帝的追问,打破了以往物理学家包括亚里士多德在内对时间问题的定义。
在古希腊的时间观中,时间是外在于人的一种天然的永恒存在,把时间理解为一种均质的单向流逝。
而奥古斯丁则向人们揭示了时间的另一种形态,他认为时间存在于人们的心灵中,从而把时间问题的探讨从外在的宇宙秩序中拉回到人的内心,使之成为人的一种内在,实现了时间问题研究的重大转向。
标签:奥古斯丁;时间;转向;新鲜记忆奥古斯丁作为一名古罗马时期天主教思想家,其学说虽带有强烈的宗教崇拜色彩,但包含着对世界万物进行诠释的新视角,在时间问题上,时间具有被上帝创造的神秘性,又有被心灵度量的可知性。
一、奥古斯丁对时间问题的突破和认知海德格尔认为,亚里士多德的时间论著是流传至今的对时间这一现象的第一部详细解释,它基本上规定了后世所有人对时间的看法——包括柏格森的看法。
亚里士多德的时间观在总体上被看作是流俗时间观的代表。
但奥古斯丁却在流俗时间的壁垒中打开一个缺口,给时间以基督教形式的诠释。
(一)奥古斯丁对以往时间问题的突破亚里士多德说:“时间里的前后和运动中的前后,两者的存在基础是运动,但是在定义上前后有别于运动,也就是说,不是运动。
当我们用确定用‘前’‘后’两个限来确定运动时,我们才知道了时间。
也就是说,只有当我们已经感觉到了运动中的前和后时,我们才说有时间过去了。
”[1]亚里士多德认为运动有前有后,而前和后这两个词的变化就是时间。
他用时间来测量运动,运动在时间中进行,不仅如此,时间不仅计算运动,运动也在计算着时间,两者都是确定的量,他和柏拉图一样,没有把时间当成运动的原因,而是把永恒的静止的存在物当成物体运动的形式和原因,永恒物不存在于时间之中,但是他承认时间和空间是事物运动发展的必要条件。
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只有在我们的感觉辨别到运动变化,我们才会察觉到时间。
2.1- 从沃伦的诗歌创作看奥古斯丁的时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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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分析库从沃伦的诗歌创作看奥古斯丁的时间观1.知识点:奥古斯丁的时间观2.知识点讲解:奥古斯丁时间观的一个核心,是否认有纯粹的过去和将来存在。
时间只存在于心灵之中,转化为直接感受、回忆或期望,成为精神的体验形式,建立了时间与精神活动的直接联系,成为时间直接进入诗歌这一艺术活动的基础。
3.实体内容:从诗歌题材上看,这种结构模式通常与动物的生死、人事的变迁(或生死)两种题材结合。
沃伦写过三十余首动物题材的诗歌,有多首重要诗歌使用了这种结构模式。
如收于诗集《在这儿》(1980)的“西拉”一诗,写一个男孩的大狗咬伤一只雌鹿,男孩面对濒死的雌鹿,毅然用刀尖切断了它的喉咙,免得“把雌鹿留在那儿,在日落中慢慢死去,让所有细小的牙齿”折磨它,如今,“六十年后,倚在死神的枕头上”(CP402),他再次沉思生死的秘密。
这种结构在沃伦诗歌中也用来表达人事的变迁或生死,如收于诗集《经纬》(1984)的“真爱”一诗。
其他如“红尾鹰和少年时代的火堆”、“老狗死了”、“地里的死马”等动物题材诗,“美国密。
肖像:老式风格”、“时间中的二重性”、“读到夜深,水银柱下降”等人事变迁题材诗,均有类似的时间结构。
这种结构模式通常与“(死亡)—生命—(爱)”这一生命(价值)进程相对应,从而凸显其诗歌的主题。
如“时间的传说”这首长诗中,三十年前母亲去世的情景再次展现在诗人眼前,诗人提问:“爱是什么?”而他的答案让人震惊:“但解决的办法:你/必须吃下死者”。
结合沃伦的时间观可以看出,沃伦在这里其实是从历史与自我的关系上说的,即人必须经历过去,才能发现一个人的真正的自我,到达爱的境地。
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诗人才在诗的结尾处写道:“不死并非不可能的,甚至快乐”(CP190)。
其次,沃伦诗歌结构形式上对于奥古斯丁时间的借鉴,还表现在中枢时间点的选择上,即选择过渡性的时间点,如傍晚和黎明(白天与黑夜的过渡)、生命弥留之际(生与死的过渡),从而关联起白天和黑夜、生命和死亡,向前或向后展开诗歌,借助于时间进行生命的探索(或时间和生命的双重探索)。
时间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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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奥古斯丁:时间作为经验循环完善的本性是永不消逝的,要把这一本性完全给予摹本是不可能的。
因此,他(造物神)决定设立永恒者的动态影像,即设立有规则的天体运动。
这样做时,永恒者的影像就依据数字来运动。
永恒者仍然保持其整体性,而它的影像便是我们所说的时间。
——柏拉图:《蒂迈欧》所有的这些事物都是被时间所判别,而且都有终结与起始,仿佛是按某个环形路线在周而复始地进行着;甚至时间本身也被认为是某种循环。
其所以如此,因为时间是这种移动的尺度,时间本身又被这种移动所度量。
——亚里士多德:《物理学》1.1 柏拉图:时间作为永恒的影像柏拉图在《蒂迈欧》中对时间的起源问题进行了探讨:时间是造物主在创造天体的同时一并创造出来的,他“为了使时间产生而创造了太阳、月亮,及其他五个行星,它们被称作‘游荡者’(planêta)并看守着时间的数字”(《蒂迈欧》,38D),而且“人们几乎不知道时间事实上就是这些天体的漫游”(《蒂迈欧》,39D)。
时间是永恒的影像,作为时间的理念,永恒只具有“现在是”一维,变异的时间则具有“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是”三维。
在柏拉图看来,时间=运动。
那么,作为天体运动的时间为何必须是一种圆周运动?时间为何是循环呢?关于这个问题,亚里士多德在《论生灭》中作出了回答。
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如果事物的生成是纯粹必然的,那它就注定是循环(永恒复归)的。
生成要么是有限的,要么是无限的;如果生成是无限的,那它要么是直线式的,要么是圆环式的。
如果生成是永恒的,它就不可能是直线的,因为它没有开端,但生成必然有一个开端,可这开端本身就是永恒的,因此生成必然是一个循环,“正是在圆环式的运动和生成中,才有纯粹的必然,也就是说,如果过程是圆环式的,其中的每一个环节必然会生成或已经生成,如果过程是必然的,它们的生成就是圆环式”亚里士多德的以上解释为柏拉图的时间理论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注释,但这或许还没有触及到柏拉图理论的深层。
论奥古斯丁对时间观的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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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奥古斯丁对时间观的变革本文提要:奥古斯丁在西方思想史上的开创性工作不仅体现在他通过把自由、历史引入哲学而改变了哲学基本问题的格局,而且体现在他通过对时间的追问而改变了古希腊人的传统时间观:时间不再是外在的物理之流,而是我们的思想-意识的伸展。
对于奥古斯丁本人来说,这一时间观变革不仅使他得以捍卫上帝的超时间的绝对自由、全知全能以及关于上帝从无中创有的创世学说,而且使他得以“拯救”被物理时间带入“既存在又不存在” 的现象世界的真实性;而对于哲学来说,这一时间观变革则使时间本身成了哲学的一个问题,并且是哲学切入其他问题的一个根本问题。
关键词:物理时间思想-意识的伸展上帝现象世界奥古斯丁在西方思想史上具有多方面的开创性意义,他对希腊时间观的变革就是其中重要的一个方面。
由于时间只是作为被造物的人类的思想的伸展、持续,而不再是支配整个世界运动的物理之流,因而“无中创(生)有”的创世活动与创世图景也就成为可理解的,从而彻底改变了古希腊人关于不能从无中创有的创世观念。
这种新的创世观念改变了希腊人规定的宇宙论图景:最高的神不只是一个只给出形式以整理、规范质料的设计师,而是一个能从无中直接给出形式与质料结合在一起的万事万物的造物主。
也就是说,建立在新的时间观基础之上的宇宙论图景能够且必需为真正的造物主留下位置。
实际上,时间观的每次变革都会带来宇宙观甚至存在论的变革。
如果从时间的概念史来看,那么可以发现,从亚里士多德经奥古斯丁到康德,这是一个时间逐渐内在化的过程,同时也是对现象世界的理解发生转变的过程。
在古希腊,时间被理解为一种“物理时间”:时间是一种特殊的现成存在者,它是运动、变化的原因,而运动则是理解时间的条件。
亚里士多德在《物理学》里把“时间是什么”的问题看作是“时间是运动的什么”的问题,最后则把时间定义为“计算前后运动得到的所计之数。
”1这一时间定义有两方面内容。
一方面,时间是一种可由运动得到测量的东西,另一方面,时间贯穿并展示着一切运动。
圣奥古斯丁有关时间的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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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奥古斯丁有关时间的名言
圣奥古斯丁关于时间的名言包括:“现在、过去、未来都在你之内,不在你之外。
你包容一切时间,一切时间却不能包容你。
你永恒地现在存在,所有时间则出自你而进入永恒。
万物皆在你之内有它们的存在,它们的存在却不在你之内。
你是永远,而不是时间。
”
圣奥古斯丁认为,时间是经过的,是正在流逝的,人们只能以这种消极的方式来定义它。
圣奥古斯丁所指的时间只在人们的精神内部积极存在:若人们知道过去、现在、未来的存在,那只是因为人们有时间的意识。
过去的存在只是因为人们能通过回忆与之发生关联;未来的存在只是因为人们能通过期待来设想它;最后,现在的存在只是因为人们的注意力和它发生了联系。
因此,不能把时间看作外在于人们的东西,认为它可以被掌控,可以成为人们的所属物。
人们只有通过精神世界的经验才能察觉时间。
对柏拉图与奥古斯丁时间观的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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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柏拉图与奥古斯丁时间观的探究作者:冯臣英来源:《赤峰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1年第4期冯臣英(西北大学哲学与社会学学院,陕西西安 710127)摘要:西方的主客时间观始于柏拉图和奥古斯丁对立,主要体现了本体论和时间本性的认识上的区别,区别的产生在于他们所维护的立场的不同。
关键词:主观时间;客观时间;本体论;时间本性中图分类号:B503.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1)04-0017-02在西方哲学史上对时间的理解有不同的观点,但归纳一下主要是两种相对的观点:客观的时间观和主观的时间观。
所谓客观的时间是指时间同物体的空间运动分不开的,时间是物体运动的尺度,持有这种思想可算柏拉图最早了;所谓的主观时间就是:时间是由意识而产生的,心灵是时间的源泉。
奥古斯丁是主观时间的典型代表人物。
二者的区别主要表现在本体论、时间的本性的认识上。
一、本体论的对立柏拉图在其著作《蒂迈欧》中对时间的本源进行一些论述:时间是造物主在创造天体的同时一并创造出来的,他“为了使时间产生而创造了太阳、月亮及其他五个行星,它们被称为作‘游荡者’来看守时间的数字”[1]。
在这里柏拉图显然是把运动和时间运动等同了,影像就是时间,既然影像是永恒者的影像,那么时间也应是永恒者的时间,所以柏拉图的时间是永恒的时间。
接着他继续讲:“理念的存在是永恒的,他(造物主)完美无缺地把世界安排妥当之后,他就照着那始终统一的永恒性创造出一个根据数的规律而运动的永恒形象来,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时间’。
”[2]柏拉图很清楚地把作为理念的永恒“存在”与作为被创造者的“时间”区分开来,从本体论上讲柏拉图把世界归于永恒的理念,从而从根本上保证了时间的永恒性。
但是他没保证时间的完善性,他把存在和时间归于造物主的功劳,造物主整饬完世界后,由时间按照数的规律自行运动,可以看出造物主是不干涉时间的运动规律的,也就是说在时间被造出之后时间成为了绝对的客观时间。
奥古斯丁时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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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斯丁对时间观的变革本文提要:奥古斯丁在西方思想史上的开创性工作不仅体现在他通过把自由、历史引入哲学而改变了哲学基本问题的格局,而且体现在他通过对时间的追问而改变了古希腊人的传统时间观:时间不再是外在的物理之流,而是我们的思想-意识的伸展。
对于奥古斯丁本人来说,这一时间观变革不仅使他得以捍卫上帝的超时间的绝对自由、全知全能以及关于上帝从无中创有的创世学说,而且使他得以“拯救”被物理时间带入“既存在又不存在”的现象世界的真实性;而对于哲学来说,这一时间观变革则使时间本身成了哲学的一个问题,并且是哲学切入其他问题的一个根本问题。
奥古斯丁在西方思想史上具有多方面的开创性意义,他对希腊时间观的变革就是其中重要的一个方面。
由于时间只是作为被造物的人类的思想的伸展、持续,而不再是支配整个世界运动的物理之流,因而“无中创(生)有”的创世活动与创世图景也就成为可理解的,从而彻底改变了古希腊人关于不能从无中创有的创世观念。
这种新的创世观念改变了希腊人规定的宇宙论图景:最高的神不只是一个只给出形式以整理、规范质料的设计师,而是一个能从无中直接给出形式与质料结合在一起的万事万物的造物主。
也就是说,建立在新的时间观基础之上的宇宙论图景能够且必需为真正的造物主留下位置。
实际上,时间观的每次变革都会带来宇宙观甚至存在论的变革。
如果从时间的概念史来看,那么可以发现,从亚里士多德经奥古斯丁到康德,这是一个时间逐渐内在化的过程,同时也是对现象世界的理解发生转变的过程。
在古希腊,时间被理解为一种“物理时间”:时间是一种特殊的现成存在者,它是运动、变化的原因,而运动则是理解时间的条件。
亚里士多德在《物理学》里把“时间是什么”的问题看作是“时间是运动的什么”的问题,最后则把时间定义为“计算前后运动得到的所计之数。
”1这一时间定义有两方面内容。
一方面,时间是一种可由运动得到测量的东西,另一方面,时间贯穿并展示着一切运动。
这种时间观实际上在亚里士多德之前就已确定了的。
奥古斯丁的时间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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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斯丁的时间学说
世界和时间同是上帝的创造物,上帝在创造万物的同时创造了时间。
时间只是对创造物而言。
上帝“创造了这个变化不定的时间所依赖以存在而不真实的万物,在这个变化不定的世界里,表现出万物的可变性,我们便从而能察觉时间和度量时间,因为时间的形成是由于事物的变化,相形的迁转”。
上帝是超越一切变化的,因而是超越时间和永恒的。
上帝也不是在一个时间中超越时间,因而也不可能“先于”他自己创造的时间。
他似乎把时间理解为事物的运动变化,但很快又否定了这种观点,认为各种物体有动有静,时动时静,运动有快有慢。
我们不仅用时间来测量运动,而且也用时间来测量静止。
因此,物体的运动并不是时间,相反,物体只能在时间中运动。
时间只是一种绵延。
然而把时间划分为过去,现在和将来也是不确当的,因为过去已不存在,将来尚未存在,而现在又仅仅是一瞬间且正在过去,因而没有丝毫长度。
所以说,时间分过去的现在,现在的现在和将来的现在三类,比较确当。
过去事物的现在便是记忆,现在事物的现在便是直觉,将来事物的现在便是期望。
奥古斯丁便把时间主观化为人的思维的三种功能,即期望,注意和记忆。
所期望的东西,通过注意进入记忆。
他首先把时间主观化的论证,可是这样的论证他自己也觉得难以自圆其说,只好承认“我依旧不明了时间是什么”。
西方哲学之“时间”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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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 时 间 的样 式 角 度
从时间样式上划分 ,时间是世界万 物的内在规定和组成部 分, 分为 自然时间 、 人文时间 、 心理时间和标量时间。 物理 时间推 广一步 即是 自然 时间 , 人文时间 的核心是历史 时间 , 心理时间 的 核心是体验时间 。 所谓的物理时 间大体上涵盖三个方面 : 物体运 动 的时 间进程 ; 光、 电磁等 物理 事象 的辐射或传播涉及 的时 间进 程; 生物进化 、 地质演化等 自然 事象含有 的时间进程 。其一般是 时 间哲学 和 自然科学 的重 要研究领域 。而时间观念 中的人文时
的 两个 特点 提 出 了两 种 不 同的 见 解 。 一种 认 为 , 时 间 之 矢 行 进 的 路迹 是线行性的时间流程 , 在线行 性的路迹上 。 时间流程一去不 复返 。 另一种 见解是 , 时间之矢行进 的路迹是环行性 的或周行性 的, 时 间流程在 周行 性的路迹上 , 经 常是周 而复始 、 循环不 已的 即时间观念 中的时间流程 的线行性 与周行性 两种 。相 比之下西 方近代哲学家似乎更加强调线行性 时间观 ,强调线行性时 间中 的流动性 和延绵性 。 甚至前文提到的在牛顿等人的 自然哲 学中 , 涉及 到的物理时间的可逆性 ,也仍然是 以线行性 的时间观作为 其前提 的。 严格地讲 , 到了黑格 尔其 才全 面深入地 阐述 了辩证运 动过程 中时间进程的周行性或周流性 。他还进一 步指 明 了周流 或周行 中的正 、 反、 合, 即肯定 、 否定 和否定 之否定 的规律 . 指 明 了 自然界和历史发展 中的辩证运动及其 内在 的时间进程 .更可 贵的是 , 他提 出了在循 环往 复中 出现 的“ 螺 旋式上升 ” 的发展观 和相 应 的 时 间进 程 。 就心理时间样式而言 , 奥古斯 丁指出 , 时间是 与上帝创造万 物同时创造 出来 的。他还强调 , 时间是一种 主观性 的延伸 。其说 “ 我认为时间不过是 伸展 。但是什么东西的伸展呢? 我不知道 . 如 果不是 思想 的伸展 , 这更 奇怪 了。” 之后 , 西方 中世纪 的宗教哲学 家很少 像他那样 从人 的 主观心 灵方 面深入 探索 时间 哲学 的 问 题。直到 l 9世纪之后 , 以 自然时 间、 物理 时间为主要研究对象 的 时间哲 学转 向了以人文时 间或历史 时间和心理 时间为主要研究 对象的时间哲学 。而叔本华 、 尼采 、 柏格森 、 狄 尔泰 和胡塞尔等哲 人的著作先后 出版才完成 了这种转折。 二、 从 形 而 上 和 形 而 下 角 度 从形而下 的角度看 , 时间即 自然时 间或物理时间 。 普通人在 日常生活中经 常会涉及这种形而下 的、 经验性 的时 间问题 。 这样 的时间依存于人们经验着 的万事万 物 , 依存于 自然事件 、 生活事 件 以及历史事件 , 依存于整个事象世界 。因此 , 哲学家将形 而下 的时 间、 自然界 的时间 、 日常生 活 中的时间认为是 相对 的时间 、 非本真 的时 间, 其只有相对的真实性和确定性 , 甚至可 能是模糊 不清虚幻不实的。 而形而上的时间才是真 的时间 , 才是绝对 的、 纯粹的本原 时 间。 唯有形而上的时间哲学 才能够揭示 时间的本质 , 追 溯时间的 本原 , 确认时间 的本体 。这也就是纯粹 时间问题 。对于时间可以 脱离其他事物而独立存在 的观 点一般被称为 “ 牛顿式时 间观 ” 。 牛顿在继承发展亚里 士多德 的时间观的 同时 ,便不满 足于仅仅 确认 物理 世界 只具 有相 对意 义 的形 而 下 的 自然 时间和物 理 时 间, 进 而提 出了形而上 的绝对时间 。 “ 绝对 时间” 是一种永远匀速 地进行 的时 间流程 , 它是一切物理时 间的本 源和本 体 , 又是衡量 切物理 时间的绝对 标准 .为 自然界或物理世界各种依存 于物 理运动 的物理 时间制定 了一条使这些物理时 间之所 以为物理 时
奥古斯丁内在化的时间概念探究——基于当下与永恒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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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斯丁内在化的时间概念探究——基于当下与永恒的视角【摘要】本文基于《忏悔录》十一章奥古斯丁对于时间的探讨,探寻其时间概念的内在化特征,探索永恒与时间的内在联系。
追溯奥古斯丁时间概念的古希腊哲学和基督教思想来源,从而论述奥古斯丁时间观中的当下性和内在性,探究个体如何通过时间感受永恒。
奥古斯丁的时间理论构成奥古斯丁理解生活意义和自然秩序的本体形而上学基础,使个体与永恒和拯救搭建内在联系。
【关键词】奥古斯丁;时间概念;内在化时间;永恒;心灵时间一、处于古希腊传统中的奥古斯丁在奥古斯丁以前,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和普罗提诺都曾对时间和永恒问题进行探究,对时间的感知的参照物最直接来源就是天穹的变化,通过宇宙周行感知和测度时间,透露出时间与个体参照的同源关系。
在柏拉图的时间学说中,时间就是永恒的肖像。
《蒂迈欧》中,时间从其原象来被考量,原象笼罩和洞彻所有时代所有空间,时间是对永恒原型的摹仿,时间并非是与永恒对立的模型,毋宁说是以譬喻来解释永恒存在。
状态的变化被理解为图像,命名为时间,时间的不同样态共同描述宇宙的永恒属性,时间以正在生成的意义上通过永恒被理解。
通过宇宙秩序的周行变化,在感官中体现为觉知运动。
亚里士多德认为宇宙已经自给自足,宇宙本身就给予所有可供感知的所有形式和质料,没有超世存在的空间和时间可提供质料与因果关系可供人感知。
时间在亚里士多德定义中时间被阐述为按照运动先后相继而来的数量,建立在可持续性的继时性上,并不回归于主体和灵魂上。
普罗提诺认为,因为时间的产生是因为自然想要追求比现状更多,是属于理智的,理智完满无缺,而灵魂的追求活动就产生了时间。
他认为永恒却不与时间产生交集。
而犹太教-基督宗教教义中的时间观则建立在终结的末世论的基础之上。
奥古斯丁阐释和分析时间概念的价值之一就在于将罗马-拉丁的修辞学与古典希腊宇宙论的、物理论以及犹太教-基督教的救赎史理论结合在一起。
二、时间的现在性在奥古斯丁之前的时间问题的研究历史中已经有足够丰富的讨论,而且在人对于时间的日常经验中是不言自明的形式,亦即时间是通过运动可以被感官所把握的、前后连续的“时间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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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斯丁对时间观的变革本文提要:奥古斯丁在西方思想史上的开创性工作不仅体现在他通过把自由、历史引入哲学而改变了哲学基本问题的格局,而且体现在他通过对时间的追问而改变了古希腊人的传统时间观:时间不再是外在的物理之流,而是我们的思想-意识的伸展。
对于奥古斯丁本人来说,这一时间观变革不仅使他得以捍卫上帝的超时间的绝对自由、全知全能以及关于上帝从无中创有的创世学说,而且使他得以“拯救”被物理时间带入“既存在又不存在”的现象世界的真实性;而对于哲学来说,这一时间观变革则使时间本身成了哲学的一个问题,并且是哲学切入其他问题的一个根本问题。
奥古斯丁在西方思想史上具有多方面的开创性意义,他对希腊时间观的变革就是其中重要的一个方面。
由于时间只是作为被造物的人类的思想的伸展、持续,而不再是支配整个世界运动的物理之流,因而“无中创(生)有”的创世活动与创世图景也就成为可理解的,从而彻底改变了古希腊人关于不能从无中创有的创世观念。
这种新的创世观念改变了希腊人规定的宇宙论图景:最高的神不只是一个只给出形式以整理、规范质料的设计师,而是一个能从无中直接给出形式与质料结合在一起的万事万物的造物主。
也就是说,建立在新的时间观基础之上的宇宙论图景能够且必需为真正的造物主留下位置。
实际上,时间观的每次变革都会带来宇宙观甚至存在论的变革。
如果从时间的概念史来看,那么可以发现,从亚里士多德经奥古斯丁到康德,这是一个时间逐渐内在化的过程,同时也是对现象世界的理解发生转变的过程。
在古希腊,时间被理解为一种“物理时间”:时间是一种特殊的现成存在者,它是运动、变化的原因,而运动则是理解时间的条件。
亚里士多德在《物理学》里把“时间是什么”的问题看作是“时间是运动的什么”的问题,最后则把时间定义为“计算前后运动得到的所计之数。
”1这一时间定义有两方面内容。
一方面,时间是一种可由运动得到测量的东西,另一方面,时间贯穿并展示着一切运动。
这种时间观实际上在亚里士多德之前就已确定了的。
赫拉克里特说过一句很晦涩的话:“时间是一个玩游戏的儿童,儿童掌握着王权。
”在他之前的泰利斯也说过另一句同样晦涩的话:“时间是最智慧的,因为它发现一切。
”──时间是一个游戏进行者,所以,它虽然不能创造游戏中的一切,但是它却把游戏中的一切逐渐展现出来;万物就是游戏中的万物,它们只在游戏中才展现出来,因而时间才发现一切,才掌握着王权而是最智慧的。
在整个古希腊世界,时间就是这样一种物理时间:它是一种引起万物展现与消失的特殊的物理存在者,即一种自在的物理之流。
直到牛顿的绝对时空,还是如此。
不过,这中间有一个例外性的怀疑与突破,这就是奥古斯丁对时间的思考。
奥古斯丁是一个基督教神学家,他为什么要重新思考时间?因为希腊的时间观给基督教信仰带来了严重的冲击,首先是给现象世界的真实性与上帝的自由存在带来了冲击。
实际上,物理时间观在古希腊就已带来现象世界即物理世界的统一的崩溃。
在巴门尼德,特别是在苏格拉底之前,“哲学家”们都是从现象-自然里寻找始基,也即现象世界本身的统一性。
但是,由于整个现象世界都是在时间中展现出来的,因此,即使是始基本身也是变化的,因为它也是在时间当中。
这使整个现象世界在时间之河里摇晃起来,陷入了变化无常的严重不确定中。
赫拉克里特把这种不确定性表述为“既存在又不存在”。
但是,哲学追问始基,恰恰是为了获得确定性存在,也就是通常所谓“真理”或“真实”;而一个陷于“既存在又不存在”这种摇晃中的世界如何会是真实的呢?这就是“现象世界”的存在危机。
所以,从巴门尼德开始,希腊哲学开始了另一番努力。
这就是放弃现象世界,从思想寻求本质与确定性,而把时间与现象界一起被排除在本质世界之外。
本质是超现象(physis)的,是在现象之后(meta)的。
所以,有关本质的学说叫Meta-physik,即形而上学。
本质或真实存在由于不在时间中,因而是非时间的。
形而上学要追问与维护的存在一定是非时间性的,因而是永恒的。
那么,这个不真实的现象世界与真实的本质世界有什么样的关系呢?怎么会有不真实的现象世界呢?这个问题直到苏格拉底和柏拉图才得到思考与回答。
现象世界之所以不真实,就在于它只是真实世界的摹本或影像。
这意味着在时间中的世界是一个摹本世界。
如果说时间中的万事万物是对真实万物的摹仿,那么时间则是对永恒的摹仿。
在这个意义上,整个现象世界是但是,对于基督教徒来说,现象世界也是真实的,因为它来自于唯一的造物主。
而我们所坚信的造物主是不可能欺骗我们的。
虽然他所创造的这个现象世界可能是临时的,但它一定是真实的。
而如果被希腊人否定了的这个现象世界是真实的,那么它的时间是否也是真实的呢?如果这种时间是真实的,那么它与上帝又是一种什么关系?面对古希腊时间观,作为基督教徒,奥古斯丁首先面临的就是如何“拯救现象界”的问题。
而尤其严重的是,如果时间的确是一个特殊的自在之流,那么,上帝是否在时间中?如果上帝在时间中,那么,人们就要问:“上帝在创造天地万物之前做些什么呢?如果闲着无所事事,何不常无所为,犹如他以后停止工作一样?”1而且如果上帝在时间中,他甚至就要受时间的支配,因而不是自由的。
因为,如果上帝在时间中,那么,上帝是要么在时间流中的某个点上,要么是贯穿于整个时间流之中。
如果是在某个时间点上,那么上帝已成过去,因为他正是在那个点上创造了世界;如果上帝是贯穿于整个时间流,那么他显然受时间的支配,因为他只能随时间流那样贯穿于时间流之中。
因此,如果时间是自在之流且上帝也在时间中,那么,人们既无法理解上帝的创世行为,也无法理解上帝的绝对自由。
但是,如果假定上帝不在这种作为自在之流的时间中,情况又将如何呢?上帝是全知全能的,他当然知道时间中要发生的一切。
但是,如果上帝不在时间之流中,上帝又是如何知道时间中发生的一切?奥古斯丁也疑虑不解地问“你难道是随着时间才看到时间中发生的事情?”2上帝不在时间中,他当然不是随时间才看到其中发生的一切。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就是上帝是在无时间的意愿中料知时间中发生的一切。
这意味着上帝的意愿里有时间秩序。
但是,没有时间的意愿如何会有时间秩序呢?这是自相矛盾的。
因此,作为自在之流的时间与作为唯一造物主的上帝是不相容的。
这意味着,物理时间观不仅动摇了现象世界,而且动摇了上帝这一绝对的自由意志。
因此,希腊人的物理时间观给基督教徒带来了深刻的困惑:要么上帝存在及其创造的世界值得怀疑,要么物理时间观需要重新审视。
这个困惑促使了作为虔诚教徒的奥古斯丁对物理时间观提出了质疑,这种质疑具有根本性的意义,因为他首先是对时间被作为一种“什么”来理解的怀疑:“时间究竟是什么?没人问我,我倒清楚,有人问我,我想证明,便茫然不解了。
”1在“时间是什么”这种追问中,已隐含着把时间当作一种现成而自在的东西来理解。
因为“是什么”这种追问方式只是针对既定或现成的存在者的发问,也只适合于这类存在者。
因此,以这种方式对任何存在着的东西进行追问,都意味着把这种存在着的东西当作现成或既定的存在者。
所以,在奥古斯丁的茫然中,在根本上透露的是对被作为“什么”的时间的怀疑。
时间是“什么”?对于希腊人来说,时间的确就是一种“什么”——时间就是一种现成的、自在的物理之流。
对此,希腊人并不觉得有什么样困惑与怀疑,因为他们可以通过对本质世界的诉求而把时间与整个现象世界排除在可靠而真实的本质世界之外。
但是,对于奥古斯丁来说,作为“什么”的时间则会带来一系列严重问题。
因此,他从根本上质疑作为“什么”的时间。
如果时间并不是什么现成的物理之流而在我们之外自在地存在着,那么,它又存在于什么地方呢?或者说,如果时间不是作为“什么”存在,那么它又是如何存在呢?对于“时间是什么”感到茫然不解的奥古斯丁对这个问题给予了十分明确而坚定的回答:“时间存在于我们心中,别处找不到”;时间不是“什么”,“时间不过是伸展,但是什么东西的伸展呢?我不知道。
但如不是思想的伸展,则更奇怪了。
”2时间只是“我们的思想的伸展或延伸”,因此,时间实际上只存在于我们的思想中。
这是奥古斯丁在时间问题上给出的一个突破千年定见也将穿越千年历史的大胆解答。
既然时间只是思想的延伸,而不是自在的物理之流,因而也就没有流逝了的纯粹过去和尚未到来的将来。
在奥古斯丁看来,把时间截然划分为过去、现在和将来是不恰当的,因为与现在没有关联的过去或将来都是不存在的。
他分析说:“如果过去和将来都有存在,我愿意知道它们在哪里。
假如目前为我还不可能(知道它们在哪里),那么我至少知道它们不论在哪里,决不是过去和将来,而是现在。
因为如作为将来而在那里,则尚未存在,如作为过去(在那里),则已不存在。
为此,它们不论在哪里,不论是怎样,只能是现在。
”3也就是说,如果过去和将来存在,那么,它们一定与现在相关联,或者是作为某种方式的现在而存在。
在这个意义上,“说时间分过去、现在和将来三类是不确当的。
或许说:时间分过去的现在、现在的现在和将来的现在三类,比较确当。
”4换言之,过去和将来都是以现在的方式存在着。
当我们说过去或将来时,实际上是在说过去的现在与将来的现在。
那么如何理解过去是“过去的现在”,将来是“将来的现在”呢?它们又在什么地方?奥古斯丁举例分析说:“譬如我的童年已不存在,属于不存在的过去时间;而童年的影象,在我讲述之时,浮现于我现在的回忆中,因为还存在我记忆之中。
“至于预言将来,是否也有同样情况呢?是否事物虽则尚未存在,而它们的影象已经存在而呈现出来?……我知道一点:我们往往预先计划将来的行动,计划属于现在,计划的行动既是将来,尚未存在;我们着手时,开始进行我所计划的行动,这时行动出现,不是将来,而是现在了。
……人们所谓预见将来,不是指向未存在的将来事物,可能是看到已经存在的原因或征兆。
”1我的童年当然就是我的过去,更远一些说,我的民族(国家)史也就是我所属的家族的过去,当然也是构成我的源头的过去。
但是,我的童年显然已不存在,否则我就还只是个孩子,可是我实际上已年届不惑。
而构成我的民族史之内容的事件也已消失在久远的岁月里,不然的话,我的先人们仍会生活在战火连绵的动荡中。
我的童年虽已不存在了,但是,这并非意味着我没有了童年,我永远有童年——我的童年永远是我的童年,我的童年永远萦绕在我心头。
也就是说,只要我在着,我就有过去,或者说,我的过去就在着。
如何在着?奥古斯丁这里说,过去(比如我的童年)是作为“影象”存在于“记忆”。
过去的事实或事件已不再存在,但是,它们作为某种表象或概念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
这里我们可以把这种表象或概念统称为观念。
过去是以观念的方式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
我有童年,说的是我的童年世界、童年历程被我转换成一种观念形态保存在我的记忆中,我由此保持与童年世界里的他人他物的某种关联,并借此理解自己的来历与身份,乃至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