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的数字化与非数字化——读伯尔小说《在桥边》

时间一长，甚至还影响到了人的思维方式。③
尽管我们并不一概反对数量统计，但也应该 认识到，数字量化的本质在于它的去个性化，在于 对历史现实的抽象，也在于背后有追逐的金钱利 益所驱动（《在桥边》的上级部门不正是对庞大的 数字欢欣鼓舞么），而其对人个性发展的阻碍、想 象力的削弱以及情感的遮蔽等负面影响，一直是 为许多人文学者所忧虑的。 早在１９世纪中期，英国著名小说家狄更斯在 他的《艰难时世》中，就塑造了一位怀揣一把尺子， 要把所有东西都量过一遍才放心的利欲熏心的资 本家形象葛擂硬。④ 而伯尔本人曾经在诺贝尔演讲会上就《试论 诗的理性》题目作过一次演讲，在该演讲中，他既 讽刺了那种建立在资本主义经济基础上的用数字 表现出来的官僚体系，比如：“我为了证明自己的 存在而必须记在脑子里或者至少写在纸上却又不
周日山
在阅读辛格的《山羊兹拉特》时，可采用五个 教学步骤，以循序渐进地推进学生的探究性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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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的数字化与非数字化——读伯尔小说《在桥边》
作者： 作者单位： 刊名： 英文刊名： 年，卷(期)： 詹丹 上海师范大学中文系 语文学习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learning 2013(5)
感情的数字化与非数字化
——读伯尔小说《在桥边》
上海师范大学中文系 詹
丹
的“不可靠”，不是“我”根本没在桥边数人数，就把 一个不存在的数字虚报上去。因为如果这样处理的 话，“我”在道德上就变得有些可疑。小说中的实际 情形是，“我”在数了人数的前提下，根据自己的心 情，将这些数字再来加加减减。这样处理，所谓“不 可靠”的道德问题被摒弃，情感意义凸显了出来。本
三、数字量化的历史文化背景
域，也需要保持对数字量化不能抵达的一段空隙， 他用桥来举例说：“郎使是像桥这样理性、可计算 的，有设计人员、工程师和工人们共同建造而成的 东西，也会有那么几毫米乃至几厘米难以计算的 因素。”⑥虽然他没有在这段话后面马上发挥说：更 何况是走在桥上的富有感情和想象力的人。然而， 他此前创作的小说《在桥边》，虽然篇幅短小，却通 过形象化的笔法，把人所面临的计算与感情的冲 突这一颇具现代感的问题很尖锐地表达了出来， 其意义显然已经超越了通常所理解的一篇爱情小 说，或者说，在伯尔笔下，个人化的爱情题材蕴含 了时代的大问题，值得引起我们深入探讨。 注释：①见伯尔《写作的风险》一文，《伯尔文论》，袁志
讨论伯尔的小说《在桥边》的意义，当然可以 从选入教材的开头一句入手——“他们替我缝补 了腿”，根据叙述者“我”的伤残不能有大作为，以 说明德国战后小人物的命运以及社会背景；也可 以从小说中“我”数数字的职位，联系到伯尔曾经 提及的统计部门职员身份，①以探讨小说中叙述者 的思想感情与作者工作状况的联系。但是，这样的 讨论，也许都比较迂回，还不如直接把构成小说核 心内容的一部分，即关于“我代了“我”是干着统计过往行人的数 量这一职业后，马上指出，这些统计得来的数字其 实是空洞的、无意义的。这种无意义，不仅仅因为 通过数字化，通过“我”把走过桥面的一个个生动 的活人转变成一堆最枯燥无味的数字，而且，就在 “我”数数字的过程中，自己也被物化、抽象化了， “我”变成了一架数数字的机器，就像作者写的那 样：“我的不出声音的嘴像一台计时器那样动着”， 这里，连体现人的生命迹象的声音都没能听到，这
《在桥边》中。“我”爱上了一个过桥的姑娘，险 些因她打碎了自己的饭碗。这是情节的发生；“主 任统计员”的检查是发展：“我”如何应付上司和压 抑住自己对姑娘的感情是小说的高潮；最后．“我” 终于度过了考验．交上了“鸿运”。②
也就是在叙述者反复强调其计算过桥人数的 不准确的背景中，“我”心爱的姑娘上场了。 叙述者交代，这位姑娘一天过桥两次。就在这两 次过桥的两分钟时间内，“我”停止了数数，而不是像 往常心情舒畅的时候，派出大量的数字。姑娘的出现 对“我”来说已经不能用心情舒畅与否来形容，其形 成的巨大震撼力，似乎能把“我”的生命本质也加以 改变：“我那不知疲倦的心跳简直就停止了突突的声 音，直到她转入林阴道消失为止。”所以，在这段时间 里，叙述者干脆放弃了数数。因为用随意改变了的数 字来抵抗数字、虚化数字，毕竟还是一种数字，还是 要被上司纳入到他们计算的公式中。所以，叙述者干 脆用一种远离数字的空白，来呈现他心仪的姑娘。其 表现的深刻性还在于，叙述者甚至不愿意让姑娘知 道他对她的爱，不愿意让她知道这种爱产生了怎样 巨大的力量，把一切计算都完全推翻了。因为对叙述 者来说，作为一个鲜活的人，被加入数字化的计算公 式中而丧失对其特质的理解固然是一种不幸，但即 使没有被量化，也不应该被工具化，甚至不应该作为 一种否定数字的工具来理解。不论肯定还是否定，反 正她应该与一个数字化的世界毫不沾边，与之完全 隔离开来，应该独立自足。她就是她，在叙述者几乎 停止心跳的注视中，充满形象感地长发飘飘，迈着温 柔的步伐走进她工作的冷饮店。 然而，正是这种隔离，这种每天两次只让叙述 者在没有数字化的幻想世界里对小姑娘的纯情注 视，却面临了一次严峻的考验。 当主任统计员出现在人行道的另一边来检查 叙述者的工作时，为了保住饭碗，他不敢再心有旁 骜，不得不全身心投入，发疯似地计数。结果，在一 个小时的单位时间里，他只比主任统计员少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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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数字的量化公式产生了突破和超越的效果。
一个人。对于这样的成绩，主任统计员已经相当满 意，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叙述者的成绩完全可能是
二、情感对数字的超越
精确无误的，他是有意为之，才造成了漏数一人的 错误。这种漏数，显示了他坚持情感的最后底线。 也就是说，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他可以有所妥 协，即使在小姑娘出现的那两分钟时间里，也可以 让数字来填满，但小姑娘本人，却永远不能被纳入 数字系统中，被公式来计算，被空洞化，被异化。 然而，令人颇为感叹的是，这种最后的底线坚 持，只对叙述者本人而言才是有意义的，也只是发 生在叙述者本人的幻想世界里。他甚至不能够把这 种有意犯下的“错误”连同这种错误具有的正面价 值，向主任统计员直接说出来，从而把冲突外化为 社会性的冲突。所以，主任统计员通过自己的方式， 把这种所谓的出错一下子弥补了：“这没有多大关 系。我们反正要追加一定的百分比的零头。”从数字 的统计逻辑上说，这追加的百分比零头，不是把小 姑娘也网罗进去了吗？只是在叙述者的内心世界， 生动的小姑娘形象永远没有失去其本真的活力，也 把叙述者本人从一堆数字中拯救了出来。 不过，同样令人感叹的是，当这篇小说被选入 国内高中语文选修课教材时，文本中情感对数字的 抵抗意义，在时下许多解读这篇小说的文字中没有 了踪影。比如，选录该小说的教材所附分析中，有关 于情节运行的基本模式分析，套用了“发生一发 展一高潮一结局”４个环节，随后加以概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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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传神的细节描写，令人印象深刻。 不过，“我”对自己生命以及所处的世界被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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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象化这一过程，也有着独特的抵抗方式。如果说， 数字量化的逻辑展开需要获得系统内意义的话，那 么提供一个准确的数字，是基本条件。但是，就是这 基本的条件，也没能获得满足。因为，叙述者“我”坦 率地承认，“我是一个不可靠的人”。不是数得太少， 就是数得太多。作者描写的巧妙之处在于，其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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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③参见卢卡奇《什么是正统马克恩主义？》一 文，卢卡奇著、杜章智译：《历史与阶级意识》，商务印 书馆．１９９２年，第４７～７５页。④狄更斯著、金增嘏等 译：《艰难时世＞，上海译文出版社，１９７８年。⑤⑥《伯
尔文论：｝，第１４１页、１３１页。
分步探究循序渐进
——《山羊兹拉特》的解读过程
浙江临安市教育局教研室
如此分析情节，不但没有找准情节冲突关键 的对立双方，而且，其所谓“我”压抑住自己对姑娘
的感情云云，也是不符合小说实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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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些解读文章，从职业和爱情两者的关系， 得出了物质需要与精神追求的选择问题，这同样 没有真正理解这篇小说的深刻寓意。
知所云的那大约２００个一组组顺序严格、间或混杂 着几个图案的数字，所代表的无非是～个官僚体 系内部的一些抽象的权利和生存的证据。”⑤同时， 他也强调，即使在看似物质化的、纯操作的技术领
荚等译．三联书店，１９９６年。第４ｌ页。②语文选修教 材《外国小说欣赏》，人民教育出版社，２００７年，第６９
统计学的数字量化问题，尽管是作为叙述者 自述的心理冲突而得到表现的，但其意义却有着 深远的历史文化背景，是现代社会引人关注的重 要问题之一。 简单说来，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是以功利 主义的金钱效益为基本目的的，并通过不断细分的 生产方式，通过把人的全面发展肢解为单方面生产 能力的畸形提升，来最大限度达成这一目的。在这 一过程中，人不但被抽象、物化为一种机器，如同 《在桥边》中的“我”的职业只是简单地数数字；而且 社会事实也被抽象成似乎最可靠的一组组数据，并 且出现了专门从事数量统计和研究的部门和学科。
一、数字的意义和无意义
来是抽象化的数字，通过主人公的改造，成了对其 感情或者情绪表达的一种符号。人因此从数数字这 种把生命抽象化的过程中挣脱出来，心灵世界也就 没有被确切的数字所塞满，情感或情绪渗透进数 字，虚化生命的数字本身也被不可靠的数字所虚 化，从而瓦解了数字看似准确的逻辑性和严密性， 给人的心灵世界留下了一点喘息的空间。 不过，这种抵抗的意义，毕竟只是相对于“我” 的心灵世界而言的，对于需要数字的上级部门，却 根本不会意识到这些数字蕴含的情感意义。他们不 但意识不到，而且还要把这些不确切的数字，借助 数学公式的推演，把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生活一网 打尽，把未来扼杀在数字化的统计中。他们深信不 疑地算出：“今天每分钟有多少人过桥，十年后将有 多少人过桥。”对此，叙述者不无讽刺地议论说：“他 们喜欢这个未来完成式，未来完成式是他们的专 长。”数字化统计对于“我”和他们的不同意义，似乎 是在相安无事中协调展开的。但是，小说的真正意 义，还不是在数字内的相安无事，而是小说接下来 写到爱情作为一种异质化的东西插入数字中，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