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大草原_论张承志_黑骏马_中的宿命情结_张绪焰

２００７年 １０ 月 第 ４ 卷 第 １０ 期
湖北经济学院学报（ 人文社会科学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Ｈｕｂｅｉ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ｏｆ Ｅｃｏｎｏｍｉｃｓ（Ｈｕｍａｎｉｔｉｅｓ ａｎｄ 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ｓ）
Ｏｃｔ．２００７ Ｖｏｌ．４ Ｎｏ．１０
悲情大草原
——论张承志《黑骏马》中的宿命情结
作品中的老奶奶， 是一位慈爱、伟大的女性。她默默地承 受生活中的一切灾难， 对所有的生命都抱有无限的仁慈， 在她 至诚至善的母爱中， 包含着极其强烈的生命意识。在白音宝力 格知道黄毛希拉对索米娅犯下的丑行时， 非常愤怒地要杀掉 他。而奶奶嗜嘟囔地说： “不， 孩子。佛爷和牧人们都会反对你。 希拉那狗东西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罪过……， 有什么呢？女人― ―世世代代还不就是这样吗？ 嗯， 知道索米娅能生养， 也是件 让人放心的事呀。”可以看出奶奶是草原文明的守护者 ， 她宽 恕了黄毛希拉， 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是千百年来草原上 延续种族生存的一种法则， 这也表现了一种母亲的品格、人民 的品格， 是一种民族的坚韧和力量的象征。同时额吉具有善 良、宽厚 、博 大 、奉 献 的 母 性 品 质 还 表 现 在 及 时 收 养 化 解 了 白 音宝力格变成小流氓的危险， 额吉的养育使儿子成长为一个 出色的男子汉。额吉曾严厉地斥责要扔掉其其格的牧人们， “我活了七十多岁， 从来没有把一条活着的命扔到野草滩上， 不管是牛羊还是猫狗……我用自己的奶喂活的羊羔子今天己 经 能 拴 成 一 排 。 ”她 仿 佛 就 是 草 原 的 圣 母 泽 被 万 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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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 仿佛是草原的守护神。这过程中主人公又会有多少的感 伤呵， 这似是缘分东西就更增加了文章的悲剧色彩。而当索米 娅告诉其其格说： “你有一个巴帕， 现在正骑着一匹举世无双 的 漂 亮 黑 马 在 闯 荡 世 界 。我 们 给 这 匹 马 取 名 叫 钢 嘎 ？哈 拉 。这 巴帕就是你父亲， 会有一天， 他突然骑着黑骏马来到这里， 来 看我 们 …… ”而 这 一 美 好 的 期 盼 终 于 实 现 ， 钢 嘎·哈 拉 就 成 了 一个爱的使者的化身。这也仿佛是命运的一种安排。
骏马是草原的代名词， 也是草原的象征。文中的黑骏马的 足迹也贯穿了白音宝力格草原历程的始终， 它是白音宝力格 和索米娅童年生活的伙伴， 是他们人生悲欢的承载者， 同时也 是那首古歌内涵的具体化。而黑骏马与白音宝力格的关系是 亦近－ 亦远－ 亦近， 这一关系是同主人公与草原的关系的密不 可分的。黑骏马承载着太多的内涵， 当主人公童年在草原上快 乐幸福地生活， 在童心里那么深爱着大草原， 倾情于他的黑马 驹， 而甘愿一辈子守护着他的大草原、他的奶奶、他的索米娅 ， 是那么纯洁无瑕； 在青年的血气里， 他离弃他的需要保护的奶 奶和索米娅而去， 同时黑马驹也远离了他； 在成年时的追忆 里， 他又骑上了他以前的黑骏马， 忏悔年轻时的过失， 又钟情 于他的大草原。然而黑马驹虽己年长， 但在我回到草原时它会
漂 亮 善 跑 的 — — — 我 的 黑 骏 马 哟 ， 栓 在 门 外 — — — 那 榆 木 的 车 上 ； …… 走 过 了 一 口 — — — 叫 做 “哈 莱 ”的 井 啊 ， 那 井 台 上 没 有 — — — 水 桶 和 水 槽 ； …… 向一个放羊的人打听音讯， 他说， 听说她拾牛粪去了； …… 黑骏马昂首飞奔哟， 跑上那山梁， 那熟悉绰约的身影哟， 却不是她． 这首悲凉基调的牧歌《钢嘎·哈拉》贯穿整个作品始终， 它 无疑和其他牧歌一样， 是牧人心绪的发泄和依托， 饱含着牧人
三 、主 人 公 ― ― 白 音 宝 力 格 的 精 神 回 归 在佛教轮回的思想中， 人的一生是一个圆， 从起点出发最 终又回到起点。而小说主人公由抛弃他的大草原到回归到草 原母亲的怀抱， 找寻到他的失落了的精神家园这一过程， 虽然 经历了一个长的时期， 但最终回归。 白音宝力格从小寄养在一个牧民家里， 有珍爱他的老奶 奶， 有青梅竹马的索米娅， 他热爱这片养育了他的大草原， 对 生活在草原上的人民怀有真挚深厚的感情。但当他发现索米 娅被草原上的恶棍希拉所玷污， 他不能容忍老奶奶所习惯的 草原古老的习俗和它的自然法则， 无法接受索米娅失贞并怀 孕的残酷现实， 在痛苦和绝望中离开了家乡到城市里去寻找 那 “更 纯 洁 、更 文 明 、更 尊 重 人 、更 有 魅 力 的 生 活 和 人 生 ”。 ④但 是多年以后， 当白音宝力格生新回到草原的时候， 他认识到， 老额吉对索米娅腹中胎儿的宽容， 就像对黑骏马的收养， 对他 本人的养育一样， 是真正伟大的对生命的尊重， 反倒是他内心 充满了褊狭的道德观， 有一颗冷酷的心， 于是他彻底忏悔了自 己的过去， 欣然接受了其其格， 甘愿做她的的父亲。这时主人 公才真正找到和认识到自已扎根的土壤， 找到了自己生命的 源头， 彻底接受了草原文明， 完成了他对草原人民的回归。正 如文中， 当白音宝力格告别草原时道： “我滚鞍下马， 猛地把身 体 扑 进 青 青 的 茂 密 草 丛 之 中 。我 悄 悄 地 亲 吻 着 这 苦 涩 的 草 地 ， 亲吻着这片留下了我和索米娅的斑斑足迹和炽热爱情， 这出 现过我永志不忘的美丽红霞和伸展着我的亲人们生活的大草 原。”这也说明主人公经过草原的再次洗礼变成熟了 ， 使他净 化了心灵， 精神上有了依托。 总之， 张承志的《黑骏马》是一首优美动人的草原牧歌， 到 处充满着草原宿命情调， 而草原的自然法则、草原文明也许是 这种宿命情结的根源。在它的法则里草原人民世世代代演绎 着同样的悲剧， 承载着巨大的痛苦， 却又顽强地守护着自己的 精神家园。
以上三个女性形象是草原女性命运的总结， 她们都遵循 着草原法则， 有着（ 或将有着） 优良的品质和草原一样的博大 情怀。在另一篇写草原人民生活的小说中， 张承志写道： “痛苦 归痛苦， 但马还是飞快的骏马， 牛还是強劲的牛， 妇女还哺育 着儿子， 支撑着草原上每一个家庭。”③形象概括了草原人民 超 越 痛 苦 、坦 然 面 对 命 运 的 人 生 态 度 。
《钢 嘎·哈 拉 》即 《黑 骏 马 》也 是 一 首 寓 意 深 远 韵 调 悠 长 的 古歌。虽然它没有配上音符， 虽然我们也无法听见歌手的声 音， 但是我们可以把它和辽远的苍穹联系起来， 可以把它和远 古充满悲欢离合的草原生活联系起来， 可以将它同一个美丽 的姑娘和一个英武的少年联系起来。当它们融会到一起， 就会 在 我 们 心 底 荡 起 一 段 让 人 感 动 惊 奇 、让 人 灵 魂 震 颤 的 旋 律 。这 时， 我们就仿佛能看见它在长空之中， 在无际无垠的草原上回 荡缭绕。
内蒙古草原是张承志文学创作的摇篮， 也是承载张承志 乌托邦之梦的第一块大陆。他说： “草原是我全部文学生涯的 诱因和温床。甚至该说， 草原是养育了我一切特征的一种母 亲。”①也可以说张承志对草原倾注着挚热的爱， 怀有无限的眷 恋。正如他自己所说： “我有十足的资格说我是蒙古草原的义 子 ┉。 ”②张 承 志 对 草 原 文 明 深 入 的 理 解 在 《黑 骏 马 》中 通 过 草 原 宿 命 情 结 、悲 凉 的 情 感 表 现 出 来 。
对草原的热爱， 对生活的理解以及对民族历史的搜寻与反思。 奶奶曾用这歌震撼了白音宝力格和索米娅幼小的心灵。虽然 童年的他们还不能完全理解它的内涵， 但当他们在人生的山 头调马回望时， 这首歌本身和它所联结起来的奶奶、白音宝力 格、索米娅三个灵魂的共鸣， 都使他们的痛苦像天籁般无所不 在的牧歌一样回旋往复。而白音宝力格居然不是唱而是亲身 把这首古歌重复一遍。感叹道： “当我把深埋在草丛里的头抬 起来凝望着蓝空， 耹听着云层和草梢上掠过的那低哑歌句， 在 静谧中寻找那看不见的灵性时， 我渐渐感到， 那些过于激昂和 辽远的尾音， 那此世难逢的感伤， 那古朴的悲剧故事； 还有， 那 深沉而挚切的爱情， 都不过是一些依托或框架。或者说， 都只 是那灵性赖以音乐化的色彩和调子， 而那古歌内在的真正的 灵魂却要隐蔽得多， 复杂得多。就是它， 世世代代地给我们的 祖先和我们以铭心的感受， 却永远不让我们有彻底体味它的 可能。”它好像是千百年来蒙古草原遵循的法则一样 ， 人们实 践着它， 在它的安排下走向成熟。它仿佛是命运中不可抗拒的 神秘力量。从“有一天， 奶奶动情地唱完《钢嘎·哈拉》， 索米娅 正搂着黑马驹的脖子， 不出声地流着泪， 闪着黑色的眼睛， 盯 着 白 音 宝 力 格 说 ： ‘等 你 真 的 走 遍 了 锡 林 郭 勒 和 全 部 草 原 以 后 ， 你 会 像 奶 奶 唱 的 那 样 ， 骑 着 你 的 钢 嘎·哈 拉 回 到 这 里 来 看 看我吗？ ’”。而事实正像古歌所唱一样， 这就铸成了无穷的感 伤和巨大的悲剧美， 这难道不是草原中的宿命情怀吗？
张绪焰
（ 中南民族大学， 湖北 武汉 ４３００７４）
摘 要： 草原是张承志文学创作的第一块大陆， 也倾注着更多的青春热情与挚爱。本文通过对《黑骏马》中表现 的草原宿命情结中人物与事件的分析， 说明宿命情结是草原人民潜在的生存法则， 而作者对草原文明的认同也最终 上升为自己固守的精神家园。
关键词： 张承志； 《黑骏马》； 宿命情结
索米娅是现在草原母亲的形象。她是老奶奶生命的延续 和拓展， 她具有老奶奶的全部禀性， 并无太多的差异和反叛素 质。当主人公用力地摇着索米娅时， 她哭叫着， 在我死命钳住 她的手里挣扎着。突然， 她一低头， 狠狠地在我僵硬的手上咬 了一口。这体现了她对尚未出生的小生命的保护的母爱甚于 爱情， 也体现了游牧世界的女人以生养孩子为光荣的传统。当 白音宝力格在生活奔波中回到草原重逢故恋时， 索米娅己是 一具饱经生活风霜而无怨无悔的成熟女人。她丝毫没有流露
在蒙古草原上还有一条伯勒根河。它不仅是白音宝力格 和索米娅幸福与痛苦的见证， 还从某种程度上深化了作品的 悲剧主题。曾经奶奶在这河边告诉我们， 这儿就是出嫁姑娘告 别亲人的地方。唉， 这一辈子她看见多少姑娘， 跨过这条小河， 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呀。她也一样， 自从跨过这条河， 来到这儿， 己经整整五十多年啰， 老人们唱过这样的歌： “伯勒根、伯勒 根， 姑 娘 涉 过 河 水 ， 不 见 故 乡 亲 人 …… ”并 且 希 望 我 们 在 自 己 家里成亲， 结成夫妻， 索米娅不用跨过这条河。而实现不能叫 奶奶在九泉之下称心， 索米娅到底还是没能逃开蒙古女人的 命运， 到底还是跨过了伯勒根的河水， 成了这白音乌拉地方的 伯勒根。这其中的悲剧因素在奶奶身上又在年轻一代生活中 重现， 不更是一种痛苦吗？ 这种痛苦己超越了时空限制， 植根 于民族的历史意识之中， 也是草原人民无法摆脱的命运。
二 、额 吉 、索 米 娅 、其 其 格 三 个 女 性 命 运 是 一 个 草 原 法 则 的轮回
《黑 骏 马 》通 过 额 吉 、索 米 娅 、其 其 格 三 个 女 性 形 象 概 括 地 反映了草原母亲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表现了一种母亲的人 生， 她们有着共同的草原母亲的品质， 承载和延续着草原文 明， 这也仿佛是一个草原法则的轮回， 包含着太多蒙古民族的 历史和苦难。
所谓宿命， 是宏观时空或大尺度时空对微观时空的观照 突显出微观时空的短暂、轮回、无常、虚无 ， 于是宿命情结就会 成为人生中的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而蒙古草原的辽阔突显 出个人的渺小、无奈与悲哀， 是草原人民永远的心结。
一 、《钢 嘎·哈 拉 》、大 黑 马 、伯 勒 根 河 是 草 原 宿 命 情 结 的 见 证
出对往事的伤感和对劳苦生活的委屈， 在她痴痴的目光中充 满了怜爱与慈祥。当白音宝力格离开时， 索米娅真诚地请求将 来把自己的孩子送来给她抚养， 白音宝力格几乎要对索米娅 冲动地说： 沙娜， 我的好姑娘， 你将来一定会像奶奶一样慈祥。 至此， 索米娅也赢得了白音宝力格更高意义上的爱， 即对母 亲、对草原一样的超乎爱欲之上的爱， 对“母性”的ห้องสมุดไป่ตู้拜。最后 其其格， 虽然生活给予她太多的苦难， 和其小小的年几很不相 称， 但她还活得那样的顽强。她善良、勤劳、懂事， 她热爱着大 草原， 梦着她的巴帕骑着黑骏马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