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对启蒙理性的批判与重建_余章宝

[收稿日期] 2008-02-29

[作者简介] 余章宝(1967-),男,安徽省芜湖市人,厦门大学公共事务学院,副教授。

马克思对启蒙理性的批判与重建

余章宝

(厦门大学公共事务学院,厦门 361005)

[摘要] 马克思主义作为对现代性的一种解决和重建方案,是建立在对启蒙理性批判基础之上的。这种批判基于他们所创立/实践的唯物主义0已经实现了对启蒙理性两种哲学基础)))近代先验论和经验论)))的超越。他们在这一全新的哲学引导下,完成了对启蒙理性先验理性维度的国家理性和经验理性维度的单子理性双重批判。在这个批判过程中,重建了具有实践性、辩证性和社会历史性的后启蒙理性。它既不同于启蒙那种抽象的、永恒的理性,也不同于当时浪漫主义、后来尼采和当今后现代主义在内的非理性主义方案。 [关键词] 启蒙理性;国家理性;单子理性

[中图分类号] A81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2-0209(2008)04-0091-05

一、马克思对启蒙理性的批判何以可能

众所周知,启蒙标志着一个全新时代的诞生。这个时代的最显著的标志就是理性,即人们运用自己的头脑中的理性来理解自然、人和人类社会。人们也是依据理性的头脑来行动。黑格尔在这个意义上,把这个正在降生的新时代称之为/是世界用头立地的时代0[1](P719)。启蒙时代总是被冠以/理性时代0的标记,因为理性是启蒙的旗帜,启蒙就是要实现理性的胜利,而理性最终在现代性中得以确立、完成和彰显,现代性是启蒙理性获得胜利的巨大成就。一言蔽之,理性是启蒙的目标,现代性是启蒙的结果,理性是现代性的特征。与之相比较,前现代社会的一个重要特征就疏于使用理性。

启蒙理性的滥觞有两个既相互支持、互为表里,又相互区别、相互诟厉的思想资源)))经验论和先验论)))为其哲学基础。尽管经验论和先验论对理性的看法存在着许多差异,但是,他们在崇拜理性权威以及用理性眼光来理解世界和人的方面是高度一致的。它们都相信理性能给人类带来光明、幸福和进步。更为重要的,他们推崇的理性目标也是一致的,它们通过理性这把利器反对和否

定中世纪宗教信仰和封建专制。因此,他们在诉诸理性反对宗教和封建专制的这个目标上,是一对相互支持的盟友。

经验论和先验论在理性的来源问题上产生了分歧。经验论认为理性最终来源于人们的经验。先验论则强调理性的先验性或先验理性,经验论与先验论之间的分歧,在康德哲学中最初得到综合,并最终由黑格尔的理性主义把启蒙时代确立的理性原则推向顶峰。

马克思正是在清理他曾经服膺过的理性而离

开黑格尔主义基地的。在5莱茵报6时期,马克思是从理性来说明家庭、国家、法、哲学、宗教和出版物,可是,在这期间,他第一次遭遇到物质利益问题。在直接参与报业实践中,他亲眼所见,决定人们对事物,对法、对出版自由的态度的不是理性,而是物质利益。国家和法并不是根据理性建立起来的,而是维护有产者既得的私利,是对贫困人民权利的剥夺。因此,他所坚信的理性在利益面前是那样不堪一击。在利益和理性原则的斗争中,利益总是战胜理性原则。这个物质利益问题在他的黑格尔理性主义柜架中无法得到合理解答。为了解决这种/苦恼的疑问0,马克思最初对黑格尔法哲学进行了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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析。这种分析使得马克思愈发认识到黑格尔的理性唯心主义实质,理性被黑格尔抽象成十分荒唐的/纯粹的、永恒的、无人身的理性0[2](P138),从而导致马克思与黑格尔的分道扬镳。在5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6中,马克思已经放弃了黑格尔理性主义立场,诉诸费尔巴哈人本主义。

在5神圣家族6中,马克思明确地用阶级利益替代了原来理性、原则、思想在历史中的作用。启蒙理性其实就是一种阶级理性的伪装。因为,理性、思想或原则不能离开利益,/-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0[3](P103)恩格斯通过英国现实的研究,得出同样的结论:/原则要对历史产生影响,必须先转变为利益。0[2](P22)可见,马克思已经不是从理性、原则出发说明现实物质利益,而是从现实的物质利益来解释理性、思想。所谓理性、原则不过是占统治地位的统治者利益的表达和辩护,是一种意识形态。在美丽的理性面具下隐藏着一张交织种种阶级欲望和利益的脸。

5共产党宣言6和5资本论6则充分论证了启蒙理性所允诺的人间正义、平等、人权的王国,在政治解放这一制度柜架中是一张无法兑现的期票,充其量是资产阶级理想化的王国。它在经济上,表现为私人生产的有组织、有计划与整个社会生产盲目性。政治领域,人们只是获得了一种形式的自由、平等,实际上,这只是有产者的自由平等的王国,并且是建立在对无产者的剥夺的基础上的。人与人的关系表现为现代新型的奴隶制。因此,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对启蒙理性这样批判道:/当法国革命把这个理性的社会和这个理性的国家实现了的时候,新制度就表明,不论它较之旧制度如何合理,却决不是绝对合乎理性的。理性的国家完全破产了。0 [1](P606)/总之,同启蒙学者的华美诺言比起来,由-理性的胜利.建立起来的社会制度和政治制度竟是一幅令人极度失望的讽刺画。0[1](P607)

正是因为马克思用阶级利益解构了启蒙理性,所以,马克思强调共产党人斗争不是为了寻求某个抽象的、永恒不变的理性或原则,相反,就是追求无产阶级的利益。/一方面,在无产者不同的民族斗争中,共产党人强调和坚持整个无产阶级共同的不分民族的利益;另一方面,在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斗争所经历的各个发展阶段上,共产党人始终代表整个运动的利益。0[2](P285)

什么原因使得马克思对启蒙理性做了如此深刻的批判呢?显然,这只有从马克思新的哲学基础中方能寻找到解答。

众所周知,马克思由于对黑格尔理性主义的批判,而转向费尔巴哈为代表的唯物主义。可是,到了5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6和5德意志意识形态6,他就开始对以费尔巴哈为代表的旧唯物主义进行批判。马克思认为,费尔巴哈正是看到黑格尔先验理性的抽象性,因此,他/不满意抽象的思维而诉诸于感性的直观;但是,他把感性不是看作实践的、人的感性的活动0[2](P59-60),最终使得这种经验理性不仅重新落入抽象性的窠臼,而且具有被动性的缺点。马克思指出,/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人的感性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0[2](P54)这样,通过最后与费尔巴哈为代表的机械唯物主义的决裂,最终完成了对包括黑格尔为代表的唯心主义在内的德国古典哲学的清算,创立了/实践的唯物主义0,并把启蒙理性置于实践基础上,从而在哲学基础上超越了启蒙理性基于/市民社会0的理性观念。因此,实践的唯物主义为马克思批判和克服启蒙理性提供了坚实的哲学基础。

二、马克思对启蒙理性的双重批判

先验理性是一种超越个人差异的那种普遍的和同一的理性,这种理性本质是一种整体理性。它在政治经济学中表现为以重商主义或民族主义为代表的思想体系。这种政治经济学/纯粹是国家的;国家经济仅仅被看作全部国家事务中的一个部门,从属于国家本身0[2](P35)。理性表现为国家理性。为了实现国家利益,以邻国为代价的方式积累财富。与他国贸易的原则就是多卖少买,谋取贸易顺差,从而积累国内财富即贵金属,为此,国家管理所有经济活动和对外贸易。总之,重商主义以民族国家的名义来实现民族国家利益,国家是一个自主追求理性的行动主体。这种强调国家理性的重商主义,在黑格尔国家主义哲学中获得支持和论证。黑格尔在他的5法哲学原理6中,把国家看成是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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