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传媒与中国现代通俗小说创 汤哲声

第30卷第5期西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4年9月Vol.30No.5Journal of Southwes t Chi na Normal University(Humani 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Edition)Sept.,2004大众传媒与中国现代通俗小说创作

汤哲声

(苏州大学文学院,江苏苏州215006)

摘要:20世纪中国现代大众传播不仅影响了中国现代通俗小说的发展,还影响了现代通俗小说的审美状态。从报纸、出版业、电影艺术等不同方面,现代大众传播催生了中国现代通俗小说的产生,影响了中国现代通俗小说的发展走向、表现形态,使之更具有了大众性。但是,它也带来了中国现代通俗小说的/新闻化倾向0。

关键词:大众传媒;通俗小说;影响

中图分类号:I207.42;G239.2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2677(2004)05-0165-06

现代大众传媒与通俗小说创作有着互动的关系,各国皆然,中国尤甚。中国现代大众传媒对通俗小说的影响不仅表现在互为借鉴和推动的层面上,还直接作用于现代通俗小说的产生、创作观念的形成和美学形态的构成,对通俗小说有着催生、整形、助长的影响。这种关系的形成是中国现代大众传媒与中国通俗小说独特的发展历程所造成的。

一

中国现代大众传媒与中国通俗小说的现代化几乎同时起步。清末民初,现代报纸登陆中国,中国文坛也开始了/小说界革命0。办报和写小说成了当时最风光的两件事。对当时那些报人的生活经历稍加分析就会发现,他们中的很多人实际上就是当时著名的小说家,梁启超、李伯元、吴趼人、包天笑、陈冷、徐枕亚等人都是报纸、小说双栖作者。这种状态的出现,原因有三:一是中国科举制度结束之时正是中国现代报纸起步之时,那些断了晋身之阶的饱读诗书的文人们纷纷进入报馆,成了中国第一代现代报人;二是清末民初的报人有着一种启蒙民众、传达新知的办报观,而在梁启超等人的鼓吹之下,此时中国的小说也承担着/新民0/新国0的重任。在共同的社会观念支配下,报人和小说家两者的身份是一致的;三是当时文人对新闻和小说的认识并不是很明确,他们经常将小说看作新闻。黄人在为5小说林6写发刊词时,就十分明确地说:/新闻纸报告栏中,异军特起者,小说也。0[1]

但是小说毕竟不是新闻。到了民国初年,小说开始从报纸中剥离,最明显地表现为报纸副刊向文艺性杂志的过渡。以5民权报6副刊为大本营,派生出5民权素6、5小说丛报6、5黄花旬报6、5小说新报6、5小说季报6、5五铜元6、5消闲钟6等;从5申报6副刊5自由谈6、5时报6副刊5滑稽时报6、5新闻报6副刊5庄谐丛录6起家派生出5小说月报6、5自由杂志6、5游戏杂志6、5礼拜六6、5女子世界6、5小说大观6、5小说画报6、5半月6、5星期6、5小说时报6、5妇女时报6等数十种杂志。有的刊物如5自由杂志6、5小说时报6本身就是报纸副刊的汇刊。

以文艺杂志为阵地,通俗小说在民国初年掀起了创作热潮。文艺杂志的大量出现,标志着现代通俗小说自我中心的确立。追根溯源,它脱胎于现代报刊。

20年代以后,中国出版业进入繁荣阶段,书局竞争日趋激烈。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已站稳市场,后起的书局为了获得更大的市场各尽其能。1917年创办的世界书局,1921年改组为股份有限公司;1916年创办的大东书局,1924年扩充改组为股份公司。为了与业务扩大相配合,它们都采用了出版通俗小说的手法争取读者,展开了激烈竞争。

书局的介入,加大通俗小说的出版量,对此时的通俗小说创作无疑具有极大的推动力。书局有更雄厚的资金支持和更完备的发行网络,它们出版通俗小说,常常具有/集团性0的特点,最典型的例子是侦探小说的出版:1925年大东书局组织翻译了5福尔摩斯新探案全集6,销路很好。不久,他们又把/反侦探小

165

X收稿日期:2003-11-07

作者简介:汤哲声(1956-),男,江苏镇江人,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文学博士,主要研究通俗文学。

说0法国作家勒白朗的5亚森罗萍案全集6推上文坛,销路也很好。1927年世界书局看到大东书局这样的好成绩,就组织人用白话又一次将柯南#道尔的作品翻译了一遍,更名为5福尔摩斯探案大全集6出版,同样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短短几年,两个书局就向市场上整套地推销了那么多侦探小说,一方面说明了当时通俗小说的市场庞大,另一方面说明他们销行通俗小说有很强的力度。事实上,中国20、30年代很多/社会小说丛书0、/侦探小说丛书0、/香艳小说丛书0都是这两个出版社出版的,都取得了好的效果。既有读者看,又有出版社出,怎么能不刺激通俗小说的写作呢?

在集中出版流行小说的同时,两个出版社还创办了通俗小说杂志。大东书局创办了5红6和5红玫瑰6两份期刊。世界书局创办了5半月6和5紫罗兰6两份期刊。民初通俗小说期刊基本上是同人刊物,刊物的钱完全依靠期刊本身来赚,因此寿命都比较短,书局办刊物有了强大的经济支撑,刊物的寿命都较长。有了钱,期刊的质量和影响力都有了很大提高,对读者和作者都有更强的吸引力。由于是书局办刊物,书局可以选择那些连载小说出版,作品有两次发表的机会,对作家的创作无疑是一个很好的促进。由于有了这些条件,这4份期刊上连载的通俗小说特别多,它们周围聚集着的作家也特别多,成了20、30年代中国最主要的通俗小说期刊。

电影对通俗小说的影响从20年代开始。中国人最早拍的电影是京剧和民初流行的/文明戏0,电影最早的名称被称为/影戏0。电影和戏剧的结合,突出的是电影的表演艺术。在人们的新奇之中热闹一段时间以后,这种/影戏0开始沉寂下去。1922年郑正秋、张石川创办明星公司,开始将目光转向通俗小说。1924年两部由通俗小说改编的电影上映,效果极好,它们是郑正秋改编的徐枕亚小说5玉梨魂6和包天笑改编的自己的译作5空谷兰6。沿着这样的路子,1928年他们又根据向恺然5江湖奇侠传6改编拍摄了5火烧红莲寺6,更是引起了轰动,在以后的3年中连续拍摄了18集。通俗小说的改编成功给明星公司带来巨大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也使得各电影公司纷纷转向通俗小说寻找电影题材。中国影坛在20、30年代刮起了一股强有力的通俗小说改编风。此时通俗小说家纷纷加盟电影公司,包天笑成了明星公司的编剧,除了改编5空谷兰6、5小朋友6(根据他的小说5苦儿流浪记6改编)之外,他还先后创作了5可怜的闺女6、5多情的女伶6、5好男儿6等剧本;朱瘦菊参加百合公司,创作了5采茶女6,编导了5风雨之夜6等;周瘦鹃参加大中华公司,创作5马介甫6,为华剧编剧5奇峰突出6,为快活林编剧5移花接木6、5四大金刚6等;徐卓呆、汪优游创办了开心电影公司,编剧有5隐身术6、5雄媳妇6等。

电影文化的介入直接影响了通俗小说的发展走向。只要稍微看看此时的那些电影片名就会发现电影和通俗小说几乎是同步前行的。明星电影公司:5火烧红莲寺6、5大侠复仇记6、5黑衣女侠6等;长城电影公司: 5一箭仇6、5大侠甘凤池6、5妖光剑影6、5江南女侠6等;天一电影公司:5唐皇游地府6、5火烧百花台6、5乾隆游江南6、5施公案6等;大中华百合电影公司: 5大破九龙山6、5火烧九龙山6、5古宫魔影6、5黑猫6、555号侦探6等;友联电影公司:5儿女英雄6、5红蝴蝶6、5红侠6、5荒江女侠6等。武侠为主,侦探为辅,构成了20、30年代中国/商业片0的浪潮。再看通俗小说的创作,武侠小说热浪滚滚,侦探小说蹒跚起步。此时中国通俗小说的走向基本上就是这些商业片的翻版。借电影之势,20、30年代的通俗小说始终处于/升腾0的状态之中。

80年代以后,随着电视的普及,影视剧对通俗小说的影响越发凸显出来。明显的事实是:一部影视剧的热播,往往带动一部通俗小说的热销;一位作家的作品被不断地改编为影视剧,这位作家就成为知名作家。金庸、琼瑶如此,二月河如此。他们的名字和作品是和影视剧的热播分不开的。这种状况对通俗小说的创作刺激极大,作家们为了使自己的作品能够/触电0,他们往往跟着影视剧的关注点走。1993年商战和/洋淘金0成了影视剧的热播点,引发了一批商业小说和/域外小说0的创作;1996年公安刑侦成了影视剧改编的主要题材,一些反映黑社会、反毒禁娼的小说成了创作热点;1997年以后一部5苍天在上6引起了社会广泛注意,引发了一大批写清官、赃官以及对官僚体制思考的小说出现。亦步亦趋,通俗小说创作热点紧随影视剧的热播之后出现,这种关系至今还在延续之中。

上世纪末,网络小说开始流行起来,它是网络传媒的产物。从内容上说,网络小说与传统通俗小说一致。从美学上分析,网络小说不如传统的通俗小说那样深厚。它的特点是传播方式和表现形态的独特。它是在键盘上/敲0出来的小说,相当多的网络符号夹杂在汉字之中,给它带来了新颖别致的表现形态;它是通过网络系统与读者进行交流,创作的过程就是与读者交流的过程。

二

中国现代大众传媒与通俗小说的紧密关系,给中国通俗小说带来了很强的/新闻化0特色。清末民初上海都市化的进程、民初反袁运动、五四运动、军阀

1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