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第一讲讲义(学生版)

【拓展】鲁迅论《世说新语》
《世说新语》……事起后汉，止于东晋，记言则玄远冷俊，记行则高简瑰奇， 下至缪惑，亦资一笑。孝标作注，又征引浩博。或驳或申，映带本文，增其隽永， 所用书四百余种，今又多不存，故世人尤珍重之。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
一、管宁割席
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 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曰：“子 非吾友也！”（《世说新语》卷上《德行第一》第 11 条）
【拓展】陈元方与父亲的故事
宾客诣陈太丘宿，太丘使元方、季方炊。客与太丘论议。二人进火，俱委而 窃听。炊忘著箄，饭落釜中。太丘问：“炊何不馏？”元方、季方长跪曰：“大 人与客语，乃俱窃听，炊忘著箄，饭今成糜。”太丘曰：“尔颇有所识不？”对
曰：“仿佛志之。”二子俱说，更相易夺，言无遗失。太丘曰：“如此但糜自可， 何必饭也？”（《世说新语》卷中《夙惠第十二》第 1 条）
四、左太冲得皇甫谧赏识
左太冲作《三都赋》初成，时人互有讥訾，思意不惬。后示张公。张曰：“此 二京可三。然君文未重于世，宜以经高名之士。”思乃询求于皇甫谧，谧见之嗟 叹，遂为作叙。于是，先相非贰者，莫不敛衽赞述焉。（《世说新语》卷上《文 学第四》第 68 条）
[注释] 左太冲：即左思，太冲是他的字。西晋时期著名的文学家。《晋书》有他的传记。 訾：音 zī，诋毁，说人坏话。 惬：满意。 张公：指张华，字茂先，据信是张良的后代，西晋时期的政治家、文学家。《晋书》有 他的传记。 此二京可三：二京，此处指的是东汉班固的《两都赋》和张衡的《二京赋》，这两篇文 章描写的是汉代的首都长安与洛阳，而左思的《三都赋》描写的则是魏国都城邺城、蜀国都 城成都、吴国都城建业。这句话的意思是《三都赋》可与《两都赋》、《二京赋》鼎足为三。 三在此处活用为动词，意为“鼎足而三”。 宜：应当。 经：经过、通过。 皇甫谧：字士安，西晋时期著名的文学家、医学家。《晋书》有他的传记。 嗟叹：感叹。 叙：序文。古人的序文放在卷末，而后人的序文放在卷首。 非贰：非议、怀疑。 敛衽：衽音 rèn，衣襟。敛衽就是整理衣襟，以示恭敬。
黄初中，诏公卿举独行君子，歆举管宁，帝以安车征之。明帝即位，进封博 平侯，增邑五百户，并前千三百户，转拜太尉。歆称病乞退，让位于宁。帝不许。
（《三Fra Baidu bibliotek志》卷十三《华歆传》）
《魏略》曰：“宁少恬静，常笑邴原、华子鱼有仕宦意。及歆为司徒，上书 让宁。宁闻之，笑曰：‘子鱼本欲作老吏，故荣之耳！’”（《世说新语》卷上 《德行第一》第 11 条刘孝标注）
三、陈元方候袁公
陈元方年十一时，候袁公。袁公问曰：“贤家君在太丘，远近称之，何所履 行？”元方曰：“老父在太丘，强者绥之以德，弱者抚之以仁，恣其所安，久而 益敬。”袁公曰：“孤往者尝为邺令，正行此事。不知卿家君法孤？孤法卿父？” 元方曰：“周公、孔子，异世而出，周旋动静，万里如一。周公不师孔子，孔子 亦不师周公。”（《世说新语》卷上《政事第三》第 3 条）
《世说新语》读书会
第一讲讲义
导论
《世说新语》是刘宋时代的刘义庆的作品。三国之后是西晋，西晋统一中国 后不久便灭亡了，西晋皇室后来逃难到南方，建立了东晋。东晋灭亡后，南方出 现了四个前后相继的政权——宋、齐、梁、陈，它们被统称为“南朝”，与当时 北方的政权，并称为“南北朝”。南朝的第一个政权是刘裕建立的宋，为了与日 后赵匡胤建立的宋朝区别开来，前者被称为“刘宋”，后者被称为“赵宋”。
萧梁时代编修的《宋书》有刘义庆的传记，据记载，30 岁之前，他在首都 建康（今江苏南京）做官。30 岁之后，他相继担任荆州刺史、江州刺史、南兖 州刺史，直到 42 岁时死于建康。当时荆州的治所在襄阳，即今日湖北襄阳，是 刘宋时代的军事重镇。江州的治所在浔阳，即今日江西的九江。南兖州的治所在 广陵，即今日江苏的扬州。刺史为一州之长，刘义庆虽然身居要职，但他对于权 势并不眷恋，而是醉心于文学。《宋书》说他“为性简素，寡嗜欲，爱好文义， 文词虽不多，然足为宗室之表……招聚文学之士，近远必至”。
[注释] 管宁：字幼安，据说是齐相管仲之后。生性恬静，不乐仕宦。 华歆：字子鱼，《三国志》卷十三有华歆的传记。据其记载，他本为孙策所用，后投奔 曹操，曾任魏国司徒。太尉、司徒、司空在当时并称为“三公”。 锄：“锄菜”之“锄”为动词，“挥锄”之“锄”为名词。 捉：握、抓。 掷：扔，抛。成语“一掷千金”，意为花钱大方。 尝：曾经。 轩冕：轩，古代车的一种。冕，古代冠的一种。西周贵族分为天子、诸侯、卿大夫、士 等。轩冕是卿大夫以上使用的车服，后来代指达官显贵。应当注意的是，乘轩是合理的，乘 冕却是不合理的，轩冕此处是偏义复词，仅取轩义。 坐：同“座”，座位。
[注释] 陈元方：即陈纪，元方是他的字。《后汉书》有他的传，据其记载，元方事亲至孝。 候：探望、看望。 袁公：有人认为是袁绍。据考证，陈元方十一岁时，其父尚未任太丘县令，这应是魏晋 间好事者编排的故事。 贤家君：对对方父亲的尊称。陈元方的父亲是陈寔（shí），字仲弓，曾任太丘县令， 故又称陈太丘，太丘县治在今河南永城。《后汉书》有他的传记。 履行：施行。 绥：安抚。 恣：听任。恣这个词在古代是中性词。 益：更加。 孤：孤多用作古代王侯的自称。 法：效法。 周旋动静：指思想与行动。
[注释] 孔文举：即孔融，文举是他的字，“建安七子”之一，“建安七子”是对汉末建安年间 七位文学家的合称，除孔融外，另外六子是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但这一 时代最杰出的文学家当推曹操、曹丕、曹植。《后汉书》与《三国志》中均有孔融的传记。 洛：洛阳，东汉首都。 李元礼：即李膺，元礼是他的字。《后汉书》有他的传记。 司隶校尉：东汉直接对皇帝负责的监察官，可监督纠察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官员，权力 很大。 诣：到。 清称：有清高称誉的人。 中表：父亲姐妹的子女称为中表，即表兄、表弟、表姐、表妹，中表是晋朝以后才有的 说法。 府君：汉代对太守的称呼，李膺曾任渔阳郡、蜀郡的太守。太守为一郡之长。 仆：我的谦称。 仲尼：仲尼是孔子的字，据信孔融是孔子的第二十代孙。 伯阳：老子号伯阳父。 师资之尊：师资，即老师。《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曾向老子问礼，所以老子之于 孔子有“师资之尊”。 奕世：累世，一代接一代。 奇：以……为奇。 太中大夫：汉代掌议论之官。 陈韪：生平未详。韪，音 wěi。 语：这句话中，第一个“语”是名词，第二个“语”是动词。 了了：聪明。 踧踖：音 cù jí，恭敬而不安的样子。
《世说新语》的编纂者刘义庆是刘裕的侄子。刘裕有两个弟弟——刘道邻与 刘道规，刘义庆的生父是刘道邻，但是由于刘道规无子，刘义庆便过继给刘道规 为子。刘义庆生于公元 403 年（东晋元兴二年），卒于公元 444 年（刘宋元嘉二 十一年），享寿 42 岁。刘义庆生命中的最后二十年是在元嘉年间度过的。元嘉 是宋文帝刘义隆的年号，而刘义隆则是刘裕的儿子，所以刘义隆与刘义庆是同辈 人，这从他们的名字中共有一个“义”字也能看出。
特别应当提到的是，萧梁时代的刘孝标为《世说新语》做了颇为详细的注。 没有刘孝标的注，我们今日理解《世说新语》的难度将大为增加。刘孝标的注， 引用了很多现在已经失传的古书，因此其史料价值是很大的。
这一讲我们从上卷的四门中选出了四条进行精读。《论语·先进篇》有一条
云：“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 季路。文学：子游，子夏。”德行、言语、政事、文学被称为“孔门四科”，也 是《世说新语》上卷的四门，而上举十位孔子弟子，则被称为“孔门十哲”。“孔 门四科”中，德行、政事、言语都很容易理解，“文学”在孔子的时代，指的是 古典文献，子游、子夏因熟悉古典文献，而被列入”孔门十哲”。但《世说新语》 中的“文学”则不仅包括了熟悉古典文献的人，也包括文采飞扬的人。
二、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孔文举，年十岁，随父到洛。时李元礼有盛名，为司隶校尉，诣门者皆俊才 清称及中表亲戚乃通。文举至门，谓吏曰：“我是李府君亲。”既通，前坐。元 礼问曰：“君与仆有何亲?”对曰：“昔先君仲尼与君先人伯阳，有师资之尊， 是仆与君奕世为通好也。”元礼及宾客莫不奇之。太中大夫陈韪后至，人以其语 语之。韪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文举曰：“想君小时,必当了了！”韪 大踧踖。（《世说新语》卷上《言语第二》第 3 条）
[译文] 管宁、华歆同在园中锄菜，看见地上有一片金子，管宁依旧挥动锄头，与铲去瓦石没有 两样，华歆则捡起金子向外扔去。管宁、华歆又曾同坐在一张席上读书，有达官显贵乘车经 过门前，管宁依旧读书，而华歆却放下手中的书出去观看。管宁便割断坐席，分开座位，对 华歆说：“你不是我的朋友了。”
【拓展】华歆与管宁的友情，到后来怎样了呢？
[译文] 左太冲写《三都赋》刚刚写成，当时的人交相非议，左思内心很不畅快。后来他把文章 拿给张华看。张华说：“这篇文章可以与《两都赋》《二京赋》鼎足为三。但是您的文章还 未得到世人的重视，应该拿给享有盛名的人推荐。”左思于是请教并求助于皇甫谧，皇甫谧 看过文章后大为感叹，便为它写了序文。因此，先前非议这篇文章的人，无不恭敬地赞扬传 述它。
[译文] 孔文举十岁时，曾随父亲到洛阳。当时李元礼享有很高的名望，担任司隶校尉，登门拜
访他的人，都必须是才华出众、声名清高的人，及元礼的中表亲戚，才给通报。文举到元礼 家门前，对看门的小吏说：“我是李府君的亲戚。”通报之后，进屋坐下了。元礼问他：“您 与我有什么亲戚关系啊？”文举回答道：“当初我的祖先仲尼与您的祖先伯阳有师生之谊， 因此我和您两家世代交好。”元礼与在场的宾客没有不对他的回答感到惊奇的。太中大夫陈 韪稍后到场，有人将文举的话说给他听。陈韪说：“小时候聪明，长大了未必能成才！”文 举对陈韪说：“想来您小的时候一定很聪明吧！”陈韪听了很是不安。
[译文] 陈元方十一岁时，曾拜访袁公。袁公问他：“您父亲在太丘县为官时，远近的人都称赞 他，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元方回答道：“家父在太丘时，对强者用恩德去安抚他们，对 弱者用仁慈去抚爱他们，听任他们安居乐业，久而久之，人们对他越来越敬重。”袁公说： “我曾经在邺城做过县令，正是实行这种办法。不知是您父亲效法我，还是我效法您父亲 呢？”元方回答道：“周公、孔子，出生在不同的时代，但他们的思想与行动，虽然时间相 隔久远，却那么一致。周公并不效法孔子，孔子也没有效法周公。”
《世说新语》便是刘义庆“爱好文义”的明证。书中的许多小故事，是他从 各种书中搜集来的，但经过了他的增删。我们目前看到的《世说新语》共分为三 卷三十六门，上卷包括德行、言语、政事、文学，中卷包括方正、雅量、识鉴、 赏誉、品藻、规箴、捷悟、夙惠、豪爽，下卷包括容止、自新、企羡、伤逝、栖 逸、贤媛、术解、巧艺、宠礼、任诞、简傲、排调、轻诋、假谲、黜免、俭啬、 汰侈、忿狷、谗险、尤悔、纰漏、惑溺、仇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