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变异的内部要素分析_以_围城_为例_刘毓容

语言变异的内部要素分析刘毓容，曹小燕（湖南工业大学外语学院，湖南株洲412007）摘要：语言变异在文学作品中具有重要的文体功能，运用恰当能更好地表达和加强文学作品的主题意义和美学效果。

《围城》语言内部因素变异特征非常明显，即语音变异、词汇变异和语法变异。

词汇变异是通过词语拆用、词义别解和词语换序来实现的；语音变异则通过借用普通话发音、音译、同音异议和谐音双关来实现；语法变异是通过改变词性、超常搭配和矛盾修饰的形式体现。

关键词：《围城》；语言变异；内部要素变异中图分类号：I04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831X （2011）01-0127-05收稿日期：2010-10-15基金项目：2010年湖南省教育厅高校教学改革课题（湘教通[2010]243号-264）作者简介：刘毓容（1978-），女，湖南株洲人，湖南工业大学讲师，硕士，主要从事语用学和社会语言学研究；曹小燕（1965-），女，湖南耒阳人，湖南工业大学副教授，主要从事语言学和二语习得研究。

语言既是音义结合的词汇和语法的体系，又是一套约定俗成的符号系统[1]。

因此，人们在使用语言进行交际时，总是要遵守一定的“常规”（norm ）。

但在不同的交际场合，语言使用者有时故意偏离常规而选择特殊的表达方式，创造性的使用语言，于是便出现了语言变异（Language devia-tion ），即偏离常规的语言形式[2]。

文学作品中语言变异的运用实际上是一种语言艺术的再创造过程，没有变异就没有语言的发展。

作家通过变异，形成了作家独特的语言风格。

“风格就是对常规的变异”，是语言表达的一种艺术运用[3]。

故意违反语言常规的变异技巧，可使语言具有一种独特的艺术魅力，传递一种特殊的审美体验信息。

这种变异艺术，能较好地通过变异了的语言去塑造人物艺术形象，表现作家的思想、情感，同时创造出一种与众不同的突出的语言模式，以此激活读者的联想，让读者得到艺术享受。

正如陈望道在《修辞学发凡》中所指出的“造成超脱寻常文字、寻常文法以至寻常逻辑的新形式，而使语辞呈现出一种动人的魅力。

”[4]语言的内部结构是一个多层次的系统，各个层次中的各个组成部分互相关联，其中任何一个成分的变化都可能引起其他成分连锁反应而产生语言的变异[5]。

《围城》这部作品的语言内部要素变异特征即是聚合单位变异和声响形态变异。

聚合单位变异是通过词语拆用、词义别解和词语换序来实现的；声响形态变异则通过借用普通话发音、音译、同音异议和谐音双关来实现。

一、聚合单位变异自从20世纪初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D.S aus -s ure ）把语言结构的内部关系分为组合关系和聚合关系之后，语言学家们就把注意力集中于对这两种关系的观察和分析上[6]。

这两种关系是语言结构的基本关系，它构成了语言结构的核心。

语言的聚合关系表明，某类词语在组合上和表达上具有相同的功能，这种功能决定某类词语在语言结构中应该具备如下特征：其一是位置的稳定性。

即这类词语在语言的线性序列上应该处在相同的固定的———以《围城》为例2011年2月第11卷第1期Fe b.2011Vo l.11，No .1湖南学院学报Journal of Hunan First NormalUniversity127位置上，一般具有位置的对等性，如果不是这样就会发生“错位”现象。

其二是功能的特有性。

即某类词语在语法功能上具有区别于他类词语的功能特征，这种功能特征决定了这类词语的组合特点。

这两个特征表明，某类词语是一个“聚合群体”，是一个“功能类”，这个功能类中的每一个个体在言语表达中具有相同的或类似的作用。

如果这个功能类中的某一个个体发生变异的话，那么，它就具有了区别去其他个体的功能。

我们所说的聚合单位变异，就是指的这种变异情况。

聚合单位变异多种多样，我们主要谈谈词语拆用、词语翻造和词语换序三种。

（一）词语拆用用词要规范，不能生造词语。

但是，为了某种表达效果的需要，有时故意组成一种字典、词典里没有的、并非约定俗成的词语，这是语言运用中的一种变异现象。

在小说《围城》里，作者为了达到一定的艺术效果，把一些词语拆开使用，构成一种新奇的表达方式，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1）一千年后，这些书准像敦煌石室里的卷子那样名贵，现在呢，他们古而不稀，短见浅识的藏书家还不知道收买[7]。

（《围城》，1991:203）（2）偏偏结婚的那个星期三，天气是秋老虎，热得厉害。

我在路上就想，侥天之幸，今天不是我做新郎。

（《围城》，1991:127）例（1）是作者叙述三闾大学图书馆藏书甚少，“通共不上一千本”，而且大多是些“老的、糟的、破旧的中文教科书”之后接写的文字。

人生七十称“古稀”，作者这里将“古稀”变异为“古而不稀”，词语结构形成的“陌生化”，使语义也发生了偏离，变成了“陈旧而没有什么价值”，加之“一千年后，这些书准像敦煌石室的卷子那样名贵”，而现在“短见浅识的藏书家还不知道收买”的反语，不但避免了叙述的呆板平直，而且营构了戏谑嘲讽的氛围，揭示了战乱对文化教育事业极度破坏的现状，表达了作者的愤怒之情。

例（2）是赵辛楣对方鸿渐回忆自己参加苏文纨跟曹元朗婚礼时所说的话。

苏曹二人留过洋，“洋气的很”，结婚不挑旧式的黄道吉日，而主张挑洋日子，结果挑中的是星期三，“偏偏结婚的那个星期三，天气是秋老虎，热得厉害”，曹元朗穿了黑呢礼服，忙得满头是汗，所戴的白硬领圈，给汗湿得又黄又软，整个人儿似乎即将“全化在汗里”。

赵辛楣曾苦苦追求苏文纨多年，最终未获其芳心。

昔日自己的意中人，今朝成了别人的新娘，面对婚礼上曹元朗被秋老虎天气作弄的惨象，赵辛楣“侥天之幸”，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总算意外得老天相助出了一口恶气。

在赵辛楣眼里，婚礼上苏曹二人“哭不出笑不出”的表情，全不像办喜事，倒像“公共场所‘谨防扒手’牌子下面那些积犯的相片里的表情”。

“侥天之幸”由“侥幸”一词变异而来，结构新奇，语意翻新，切情切境，形象地刻画和辛辣地嘲讽了赵辛楣嫉妒、失意、幸灾乐祸的阴暗心理及其故作大度、玩世不恭的性格特征。

词语拆解用词法是《围城》语言变异中的一朵奇葩，其用例随处可见，不一而足。

像“深不以这种轻薄为然”、“拍了人家半天的马屁”、“咳几声例嗽”、“吃什么隔壁醋”等等，皆涉笔成趣，别有洞天，于幽默中时出机锋，给人以超常的审美享受。

（二）词语翻造词语翻造是《围城》语言变异美的又一大特色。

词语，特别是成语，使用时从形式到内容不能自行变更。

但这并非是绝对的，在具体的言语情境中，言语者大胆突破“约定俗成”规则的束缚，别开生面地变用词语，常常能收到一些特殊的表达效果。

词语翻造就是其法之一。

在《围城》中，作者为了更好的表达思想，经常翻造词语，即有意沿袭某一词语，取其意或取其神似，更改其中一两个字，生发成一个新形式，使语言表达新鲜活泼，诙谐幽默，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例如：（3）赵辛楣住在租界里，不能变房子的戏法，自信一表人才，不必惆怅从前有多少女人看中他，只说假如战争不发生，交涉使公署不撤退，他的官还可以做下去———不，做上去。

（《围城》,1991:237）（4）方鸿渐同舱的客人早收拾好东西，鸿渐还躺着，想跟鲍小姐后会无期，无论如何，要礼貌周到送行。

（《围城》,1991:22）例（3）是叙述三闾大学的教授们谈起往日荣光时的文字片段。

赵辛楣战前在上海的外交公署做处长，战时机关迁往重庆，而他为了追求苏文纨托病留了下来。

在听了陆子潇说战前有3个女人抢着嫁他、李梅亭在上海闸北“补筑”了一所洋房、方鸿渐也把沦陷区的故宅放大了好几倍之后，赵辛楣也不甘示弱炫耀：假如战争不发生“他的官还第1期2011年湖南学院学报128可以做下去———不，做上去。

”官可以“做下去”，是赵辛楣标榜自己可以继续做他的处长，但鼓胀的虚荣心使他还不能就此满足，于是随语境“做下去”翻造出“做上去”一语，用以炫耀自己的官可以越做越大。

“做上去”一语翻造得实在精妙，它不仅揭示和嘲讽了赵辛楣们“比自私更自然更普遍的先天缺点”———虚荣心，而且照应赵辛楣之父是当时政府里的大官僚政客，他完全可以使其子飞黄腾达，昭示了当时人事制度的腐败。

例（4）写在回国客轮上，方鸿渐跟鲍小姐曾发生肉体之爱，根本没有爱情基础，只是当作旅途中消遣的伴侣而已。

当鲍小姐先达目的即将投入未婚夫的怀抱时，方鸿渐一时出于复杂的心情为她送行，作者以方鸿渐的心态根据一般送行期待的“后会有期”，翻造出“后会无期”一语，用来嘲讽方鲍二人，“人性的根本颓败”，鞭挞了他们失却灵魂的肉体之爱和玩世不恭的劣质品行。

《围城》中的词语翻造有逆向翻造和同向翻造2种。

所谓逆向翻造，就是利用词语的反义关系进行的翻造，上面所举的2例即是。

所谓同向翻造，指的是根据事物的相关性原理而进行的词语翻造。

如小说写方鸿渐在西欧游荡了一圈，并无所学，为了对父母和岳丈有所交代，花钱买了个假博士文凭回国。

省立中学的吕校长请他给学生演讲“西洋文化在中国历史上之影响及其检讨”，他正要托词谢绝，哪知他的父亲一口代他答应下来，方鸿渐只好临时抱佛脚了，作者写道：“他醉眼迷离，翻了三五本历史教科书，凑满一千多字的讲稿，插穿了两个笑话。

这种预备并不费心血，身血倒赔了些，因为蚊子多。

”句中的“身血”是由“心血”翻造而来，由于“身”“心”相关，故作此翻造。

此语不仅写出了方鸿渐胸无点墨、抄书拼凑被蚊子叮咬的情形，还因张冠李戴而产生滑稽感，让人解颐。

《围城》中的词语翻造的用例还很多，如“太着边际”（“不着边际”的翻造）、“举碗齐眉”（“举案齐眉”的翻造）、“循序渐升”（“循序渐进”的翻造）“赔了夫人又折朋”（“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翻造）等等，各有其趣，共同营造了《围城》语言变异的百花园。

（三）词语换序用词要规范，不能生造词语。

为了更好的叙事写人，剖析世象，阐发思想，在特定的言语情境中，有意倒置词语的构成要素或主宾关系，以达到特定的修辞目的，是《围城》语言变异美的又一个重要表现。

从表面上看，“换序”这种修辞法倒置的是词语的构成要素或主宾关系，使语言在超常的表达中获得新奇、诙谐的审美效果；实质上，它颠倒的是正常情况下的物我关系，诸如主客、本末、施受、大小、上下、先后等等，往往具有深刻的哲理性。

在《围城》中，这种哲理性是其“换序”变异的主旋律，深沉冷峻，鞭辟入里，同时不失新奇与幽默，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审美境界。

例如：（5）鸿渐道：“给你说得结婚那么可怕，真是众叛亲离。

”辛楣笑道：“不是众叛亲离，是你们自己离亲叛众。

”（《围城》,1991:251）（6）好几个拿了介绍信来见的人，履历上写在外国“讲学”多次。

高松年自己在欧洲一个小国里读过书，知道往往自以为讲学，听众以为他在学讲———讲不来外国话借此学学。

（《围城》,1991:210）例（5）中的“众叛亲离”指大家都背离他，使他处境孤独,其主体是被动的；而倒序为“离亲叛众”，则是他背离大家，其主体是主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