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环形叙事中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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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环形叙事中的时间
作者:袁晚晴
来源:《电影评介》2012年第16期
[摘要] 现代电影运用非线性叙事冲破了对时间单一向度的理解。
在后现代语境下,传统时间理念的消失并非意味着时间在当下已不复存在,反而使时间获得了一种全新的表达方式。
体现“时间轮回”、“命运偶然性”和“罪恶暴力循环”的叙事隐喻,其表意功能具备宗教直觉的悟性和禅意的环形叙事便是其中之一。
环形叙事通过对时空的重新组合,以新鲜的视角探视人和人的情感,探寻着人生的终极意义。
[关键词] 现代电影环形叙事时间观念
时间作为一种抽象化的客观存在,其流逝成为人类内心的焦虑。
在它的绵延不绝与永恒的对照之下,人的生命愈发显得短暂。
当时间成为规定人类生活的一串生硬数字,外在的时间带给人类的不仅仅是秩序,还有压抑和绝望。
人类发明照相术最深层的心理原因便是巴赞所说的“木乃伊情结”——与时间抗衡。
电影作为“第七艺术”,其显著特征便是能够纪录和复原一段完整的时间,达到“创造出一个符合现实原貌而时间上独立存在的理想世界” [1]的能力。
但正如巴赞提出的“电影是现实的渐近线”,即便是最具客观性和真实性的纪录片也会有叙事的存在。
叙事作为一种形式系统,包含了因果、时间、空间这三个元素。
不同的电影时空结构可以表现不同的叙事风格,也可以决定观众“涉入故事之中的程度” [2]。
在这三元素内,因果和时间是叙事的核心。
马尔丹在《电影语言》里说:“空间是被动的……它是作为一部影片的结构元素之一参与画面形象的,而延续时间都是在故事范围内活动的,它决定着一部影片的完整表现。
空间是在延续时间中出现的,而延续时间却是在组织空间。
” [3]只有时间得到重新的安排,叙事才存在。
对叙事时间的处理不仅决定了不同的因果逻辑和叙事风貌,更蕴含着叙述者对时间、生命的观点。
电影诞生之初,观众与电影创作者都习惯按照时间推进来表现电影情节。
经典好莱坞的叙事原则就将是将线性叙事结构作为电影叙事的主干,使符合冲突律的因果关系成为故事情节组织安排的基本依据,保持着单一时间向度的线性原则和叙事结构的完整性以及时空统一连续性的幻觉,不留痕迹的使“观者被嵌入本文之中……特定的观者由此而陷入了‘主体的陷阱’之中。
” [4]相较于传统的线性叙事,非线性叙事刻意重组事件序列,对时间单一向度解除和打破。
这种叙事使观者主动的对“所讲述”的事实进行辨别、排序和归纳,提供给观众传统叙事“只得到结果”所不能带来的参与快感。
如今,非线性叙事已经被广大的电影导演以及观众所接受,“要是如果?”的叙事发生在《滑动门》、《机遇之歌》等探讨人类命运偶然性的影片上;块状的片段化叙事用于《公民凯恩》、《罗生门》等探寻真相唯一性的影片上;逆向式递进的“纯倒叙事结构”在《薄荷糖》、《记忆碎片》中用来复原时间的过去;而首尾相接的环形叙事在《时间》、《暴雨将至》、《春夏秋冬又一春》中则体现出了后现代的超验特性。
杰姆逊说“那种从过去通向未来的连续性的感觉已经崩溃了,新时间体验只集中在现时上,除了现时以
外,什么也没有。
” [5] 在后现代语境下,传统时间理念的消失并非意味着时间在当下已不复存在,反而使时间获得了一种全新的表达方式。
体现“时间轮回”、“命运偶然性”和“罪恶暴力循环”的叙事隐喻,其表意功能具备宗教直觉的悟性和禅意的环形叙事便是其中之一。
一、叙事:新奇的时空体验
如麦茨所说,“叙事的功能之一是在一个时间中处理另一个时间”。
在叙事学中,“本事”时间指的是影片中所讲述的故事本身发生发展的实际时间,而“本文”时间是指影片文本中所呈现的时间。
而环形叙事就是对电影“本文时间”所进行的艺术加工。
研究电影叙事时间有三个主轴:按什么顺序呈现事件;叙事的延续时间和所叙事件的延续时间有什么关系;所述事物发生一次还是多次,也就是叙事学家热奈特所说的时序、时距和时频,这三个要素决定了本文时间所呈现的面貌。
对时序更改最突出的例子当属《低俗小说》,导演有意将线性叙事的因果链打断,以“块”的形式呈现。
在这里故事不是一个带有句号的完结,而是被逗号间隔,三段故事彼此独立,但又部分交叠,这种彼此呼应让影片在形式上呈现了一个圆形。
昆丁将故事拆解成碎片,重新拼组,而每一个小标题的故事内部又以线性叙事讲述,给予观众部分建构影片的权利,观众在观影的同时产生类似拼图一样的游戏快感。
在对时距的分析上,其概念相当于“本文”时间,即故事长度与情节长度之外的银幕长度,《罗拉快跑》的成功归功于情节长度与银幕长度的统一,电影被均匀的分为三个层面,每一个层面罗拉的行为都与其情节时间基本重合,在这种对现实时间复原所带来的极其真实的感觉相冲突的,是对于故事时间的平面化。
导演将故事所包含的前因后果用“闪回”及“闪前”镜头快速交代,让后现代对于时间的断裂感变得突出。
《罗拉快跑》如《正午》一样,在对于时间的复原上,达到了形式上最高的真实,但与《正午》不同的是,“复原”时间在营造紧张气氛的同时还引起了现代人对于生命偶然性和时间永恒性的思考。
时频在环形叙事中至关重要,“频率所指的是叙事作品中出现的时间与故事中时间的数量关系,也就是说,一个时间在故事中出现的次数与该事件在文本中叙述或提及的次数之间的关系。
” [6],电影的情节可以用很多方式改变故事出现的频率,借此营造新奇的时空体验。
在《恐怖游轮》、《低俗小说》、《罗拉快跑》、《暴雨将至》这些环形叙事的电影中,故事讲述的频率决定着循环所进行的次数,而环形叙事常常意味着情节上重复。
这里的重复,指的是完全意义上事件的重复,其背后包含着让时光“重新来过”的含义。
环形叙事中最简单的重复就是那个让观众领悟到“这是个循环”的接合点,这一接合点时常出现在电影开头和结尾。
比如,《恐怖游轮》中杰西在码头登船,《低俗小说》的“小白兔”和“小南瓜”商量抢劫的餐厅,《时间》中世喜在整形医院的门口撞到戴口罩的女人,《罗拉快跑》里红色电话响起,《暴雨将至》里的教堂。
然而,这只是环形叙事的最表层,其深层是隐藏在故事发展内部的重复。
《恐怖游轮》属于循环内部叠加循环较为复杂的例子,它的精妙之处就在于能让三个杰西处于同一个时空,并且让三个杰西的行为微妙的相互影响,时频的重复在这里颇为重要。
全片以观众所看到的杰西A为主要人物,事件的发展以杰西A作为限制性视角,我们所能够看到和知道的信息全都来源于我们心中所认同的杰西A的“在场”。
当杰西A将蒙面人(杰西C)推下游轮,看到带着自己和朋友们的小船再次驶向游轮的时候,杰西A才明白自己进入了一个循环
(第二层小循环),新上船的杰西成为杰西A,导演借已进入第二层循环的杰西B的视角补充了第一循环杰西A所经历的诡异事件背后的故事,跌落的杰西的钥匙、餐厅里镜子里的影子、歌剧院里好友对杰西的斥责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而第二层循环中的杰西B又再度看到杰西A在甲板上将蒙面的杰西C推入大海。
当小船再一次驶来,新的杰西和朋友们再次登上游轮,杰西B变成杰西C,成为了蒙着头被推下船的那个。
三次遇难的小船向游轮的靠近,三次杰西将蒙面人推下水这个情节点成为了三个循环同时成立的关键。
事件发生的频率决定着电影环形叙事的所能呈现的最为复杂的面貌,《恐怖游轮》无疑将这点发挥到了极致,当已经回家的杰西C最终没有逃过儿子死亡的命运,再次登上游艇的她无疑又将进入杰西A的命运循环。
二、轮回:生命的循环
时间对于人类不仅是一个物质概念,更是我们构建自我世界观中不可回避的终极问题。
古希腊人推崇循环时间观,时间在四季流转,国家兴亡中显示出周而复始的特征。
人类由此认定时间和运动是循环的圆圈,是同一个周期的不断上演,在此循环之中的生命都逃不开所谓宿命的掌控。
对于读解《恐怖游轮》,关键点是影片中那艘神秘大船上关于西西弗斯的油画。
古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因为没有遵守与死神的约定,而受到了无止尽的处罚。
导演借剧中演员之口早在影片一开始就透露了最无望的结局,杰西看到自己亲手杀死朋友,暴虐的对待儿子,看到那艘小船再次将另一时空的自己带入命运,每一次她都尽力阻止悲剧的发生,却被无情的判定为徒劳。
开始时杰西所做的是为了与既定的命运相对抗,而最后步入码头的杰西却是心甘情愿的步入轮回,扑向已知的命运。
西西弗斯的故事透出古希腊人对于循环的无力和绝望,既定的轮回对于渺小的个人意味着逃不出的悲剧。
在《暴雨将至》中,神父一开始就喃喃自语:“时间不逝,圆圈不止”。
“言语”、“面孔”、“照片”这三个片段化的故事使三段时间共存并置,最终成为首尾接合的循环结构。
看似简单的顺时叙事却又让第三个故事的结尾变成第一个故事的开始,在每个故事中,我们都能看到事情发展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以第三个故事“照片”为例,故事里萨米娜还没死,波真也还健在。
而在第一个故事中这两人都死了,但是故事三确实又是顺延着伦敦发生的事情(故事二)发展下来的。
第三个故事中便包含了过去(从伦敦归乡)和未来(将要死去的萨米娜和波真)。
轮回的时间观念不仅在西方的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在以佛教文化为信仰的神秘东方,一样有着轮回的寓言。
金基德在《春夏秋冬又一春》中用诗意的画面讲述了关于“生命不息,循环不止”的禅意。
四季的流转,暗示着自然生命的轮回。
人的生命似乎有尽头,然而,就像毕达哥拉斯所说:“灵魂能够移居到其他生命物体中去,而且循环反复出现,以致没有一件绝对新的东西。
” [7]在每个循环里“变”只是表象,不变的是其本质。
新来的小和尚如同当年的老和尚残忍的对待小动物,这也预示着小和尚必然与老和尚一样经过七情六欲的挣扎才可以悟到生命的真谛。
老和尚的自焚让死亡的美好超过了悲凉,死亡与重生是并行的,重生将意味着新生命的延续。
一如春天,万物复苏。
相比较传统宗教和哲学观中对时间的概念,现代哲学中的时间不再与自由对立。
伯格森提出了“心理时间”概念,时间不再是外在于人的绝对形式或自在之流,而成为人的内在本性或根本性的存在方式。
新的时代语境下,人们索取着“新的时间体验”,时间成为充满了感官愉悦的
当下片段,断裂了过去与未来。
《罗拉快跑》在周而复始的闯关游戏中让勇敢、坚强的现代女性罗拉改写了事件的结局,代表了对生命因果循环的超越。
尽管环形叙事的影片在结构上略有不同,比如《罗拉快跑》是基本重复的三段式;《暴雨将至》是严密的首尾相接;《恐怖游轮》在大循环下涵盖三个小循环;《春夏秋冬又一春》是寓意上的归复,但不论何种形式都不过假借在时空的组合,以新鲜的视角探视人和人的情感,且常带着终极意义的色彩。
注释
[1]安德烈•巴赞崔君衍译.电影是什么?[M],文化艺术出版社,2008:6
[2]大卫•波德维尔曾伟祯译.电影艺术[M],世界图书出版社,2008:90
[3]姜黎陈卓威.转引自浅论布莱松对电影时间的压缩处理手法[J],大舞台,2011(08)
[4]戴锦华.本文的策略:电影叙事研究[J],电影艺术,1994(01)
[5]庞弘.分裂的快感与残破的浪漫——当代韩半岛电影中的时间形象[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10(05)
[6]谭君强.叙事理论与审美对话[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18
[7]李文阁.时间:从绝对形式到生命本质[J],汉江论坛,20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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