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睡美人》的女性崇拜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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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睡美人》的女性崇拜的主题

作者:侯润芳

来源:《青年文学家》2013年第20期

摘要:日本有着女性崇拜的文化传统,而作为文化载体的日本文学也一直表现着这一文化母体。川端康成的小说《睡美人》也呈现出女性崇拜的倾向。小说描写了睡美人以少女的纯洁和生机拯救被衰老剥夺生命力的老人,以母性的宽宏和仁慈救赎作恶的人,在此意义上,睡美人不再是娼妓,而成为了天使或者上帝一样的救赎者,成为了宗教意义上的神灵。川端康成通过这样一个乱伦背德的故事表现了其对女性的崇拜。

关键词:日本;女性崇拜;川端康成;睡美人;救赎

作者简介:侯润芳,中国传媒大学文学院2011级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3)-20-0-02

一、女性崇拜与川端康成文学

古希腊神话中,男神宙斯位居神话和宗教体系的核心,统领着诸神,但在东方日本的神话体系中,统领诸神的天照大神则是太阳女神。日本的这一神话传统影响深远,形成了日本集体无意识的女性崇拜的文化传统。“在日本,对‘作为母性的女性’的赞美不可胜数,而女性本身也对自己的女性身份有一种特别的自豪感。不管佛教、儒教蔑视女性的思想怎样浸淫,这种倾向始终没有动摇。”[1]

作为日本文化载体的日本文学也一直表现着这一文化母体,“从古到今,都有这样一些作家,他(她)们都无意识地充当了文化恋母原型自我显现的媒介。”[2]川端康成文学尤其继承了女性崇拜的文化传统,其作品表现出明显的少女崇拜和母性崇拜的倾向。川端康成深受《竹取物语》的影响:“少年时代的我阅读《竹取物语》领会到这是一部崇拜圣洁处女,赞美永恒女性的小说。它使我心驰神往。”从事文学创作之后,川端康成曾在《自夸十题》之《早晨的祝祷》中表明心迹:“一生中如果能写出一位永生不死的少女,那么我就此结束也可以了。”川端康成的文学成就也证实了他的这一文学理想,他以纤细、幽雅的笔调塑造了一系列优美的少女形象——《伊豆的舞女》中的阿熏、《雪国》中的叶子、《古都》中的苗子和千重子、《千只鹤》中的雪子。川端康成文学中的女性崇拜还表现在其文学中明显的母性崇拜倾向。川端康成的母性崇拜在《千只鹤》中以背德乱伦的形式表现出来,男主人公菊治把对母亲的爱恋转移到了父亲的情人太田夫人身上,终于导致了乱伦。但乱伦不是川端小说的初衷,川端力图通过乱伦的色情表层而透视日本人集体无意识的恋母情结和母性崇拜。而在川端康成另一部备受争议的作品《睡美人》中,川端康成也以一个乱伦背德的故事集中地表现了少女崇拜和母性崇拜

的主题。本论文力图穿过色情的表面,以《睡美人》为例,探究川端康成文学中的女性崇拜的主题。

二、《睡美人》中的女性崇拜

小说《睡美人》描写了江口老人五次造访睡美人之家的故事。这个睡美人之家专门为“已经完全成为非男性的老人”提供已经昏睡的少女陪伴客人睡觉。67岁的江口老人一边欣赏着睡美人年轻的身体,一边追忆着自己年轻时的风流时光,在追忆中,江口暂时逃脱了衰老的屈辱和绝望,似乎返老还童,感到了年轻时的生机。但这篇小说一发表,便引起轩然大波,日本国内学者激烈批评小说流露出的颓废和色情倾向。实际上《睡美人》在中国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但川端康成作品的译者叶渭渠认为应该从文化的角度理性看待《睡美人》、《一只胳膊》等争议较大的“颓废之作”:“文学是文化的复合体,如果不从多角度多层次挖掘器文化的深沉内涵,包括其传统的审美意识,是很难把握其精髓的。”[3]本论文里立足于文化视野的维度,力图穿过色情的表面,从更深层解读《睡美人》中的文化积淀。

作品中出现的男性,无论是江口还是木贺都进入耄耋之年,失去了性能力,“成为了非男性的老人”。但与这些衰老丑陋的老人形成鲜明的对比,睡美人都有着美丽年轻的身体。江口第一次造访睡美人之家遇到的睡美人“熟睡中的手指尖很柔软,稍微向内弯曲,但是手指的根部有可爱的洼陷,少许弯曲却不明显。温暖的血色从手背流向手指尖,血色愈发浓重。这是一只华润而又白皙的手。触摸它,只觉得肌理华润,看不见纤细的皮肤纹理。”江口老人看见这少女的第一眼,即刻觉得自己的另一颗心脏仿佛在振翅欲飞。躺在这熟睡的年轻身体旁边,江口不必为自己的衰老和非男性特征而自卑,抚摸着睡美人年轻的身体,江口老人追忆起往日周旋于各色女子中间的风流韵事,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作为男性的自己。

这次非同寻常的体验之后,江口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造访睡美人之家,然而时隔半个月之后,江口抵御不了这“把自己带到日常的现实人生之外的另一个世界”的诱惑,带着“自己所想象到的可怜的愉悦、强烈的饥渴、深刻的悲哀”再次来到了睡美人之家。这次的姑娘依然有着青春的圆状肌肉、匀圆的肩头、芬芳的肩膀、芳香的脖颈,江口忍不住赞叹“实在诱人”。躺在这熟睡的年轻身体旁边,江口再次展开追忆和幻想的翅膀,在女人的世界里自由翱翔。拥抱着年轻的身体,追忆着往昔,江口再次感到了久违的满足:

“老人纹丝不动,平静地闭上眼睛,陶醉在一派温情之中。几乎处于一种无忧无虑的恍惚状态。他仿佛领悟到了到这家来的老人们的乐趣和幸福的感受。对于老人们本身来说,这里不净是耄耋之年的悲哀、丑陋和凄凉,这里难道不是充满着青春活力的恩泽吗?对于一个完全衰老的男人来说,还有什么时刻可以比得上被一个年轻姑娘全身心拥抱更能忘我呢。”

拥抱着睡美人,江口感受到的“是生的交流、生的旋律、生的诱惑,而且对于老人来说,是生命力的回复”。[4]由此可以看出,充满青春活力的睡美人,對于江口老人来说,睡美人不是一件熟睡的玩物,而是勃勃的生命本身。这样,老人触摸的睡美人的身体已不是色情的爱抚,而是对年轻身体表征的生命的生机勃勃的抚摸和追慕。在抚摸中,江口老人追忆起往日周

旋于各色女子中间的风流韵事,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作为男性的自己,暂时忘却了“作为死亡的邻居的衰老”,“虽形似寂寞,但内心却感到温馨和平静”。作为处女的睡美人纯洁而生机勃勃,并以其生的旋律和诱惑使得老人被衰老剥夺的生命力得以拯救和恢复。

睡美人的救赎意义不仅表现在少女对衰老的老人的拯救上,也表现在母性对作恶的老人的宽恕和拯救上。

在江口老人第三次与睡美人同眠共枕时,川端康成通过江口老人之口道出了这些光临睡美人之家的老人们内心的秘密。這些老人——无论是江口、木贺,还是猝死的福良专务董事,都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都有着看似美满的家庭和成功事业。这些来到睡美人之家的老人在追忆流逝的青春年华中,似乎返老还童,与自己过去的生机勃勃的生命再次接轨。但江口认为睡美人不仅仅能够使人忘却衰老,其真正的诱惑在于睡美人对这些老人心灵的净化和救赎:

“他们的成功是作恶之后获得的,恐怕也有人通过不断的作恶才保住连续的成功的。因此,他们不是心灵的安泰者,毋宁说是恐惧者、彻底失败者。抚触昏睡不醒的年轻女人的肌肤,躺下来的时候,从内心底里涌起的,也许不是接近死亡的恐惧和对青春流逝的哀戚。也许还有人对自己昔日的背德感到悔恨,拥有一个成功者常有的家庭的不幸。老人们中大概没人愿意屈膝膜拜,祈求亡魂,而宁愿紧紧搂住裸体美女,流淌着冰冷的眼泪,哭得死去活来,或者放声呼唤,然而,姑娘一点儿也不知道,也绝不会醒过来。”

长久以来,母亲作为人类的繁衍者,既是人类的创造者,也扮演着作为人类的拯救者的角色。这些成功人士伏在睡美人纯洁的身体上,自由地悔恨、悲伤,如婴儿伏在母亲的怀抱里寻求对作恶无数的自己的宽恕和拯救。实际上,江口一开始就把睡美人当成了母亲,把自己当成了睡在母亲身旁的婴儿。在江口第二次造访睡美人之家时,望着姑娘光滑柔嫩的肌肤时,觉得姑娘可爱极了,“有股暖流涌上心头,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备受姑娘爱护的婴儿。探索着姑娘的胸脯,掌心轻轻地抚触它。它就像江口母亲身怀江口前的乳房,闪现一股不可名状的触感。”江口静静地躺在睡美人身旁,第二天早上“在姑娘青春的温馨与柔和的芳香中醒来,犹如幼儿般甜美。”在老人的心理机制中,睡美人和母亲的形象实现了完整的统一,沉睡不醒的睡美人成为了母亲,即恶的宽恕者和作恶的人的救赎者,而躺在睡美人身旁的这些老人不是大公司的董事,不是家庭的顶梁柱,不是色情的寻欢者,而是一个充满悔恨、需要被宽恕和救赎的孩子。这些老人如婴孩一样母亲面前,试图自我忏悔自己过去的罪孽和背德,在死亡到来之前,以求得心灵的平静。

在小说《睡美人》中,睡美人以少女的纯洁和生机拯救被衰老剥夺生命力的老人,以母性的宽宏和仁慈救赎作恶的人,在此意义上,睡美人不是供认寻欢作乐的娼妓,而上升成为了天使或者上帝一样的救赎者,成为了宗教意义上的神灵。川端康成通过这样一个乱伦背德的故事寄寓了其对女性的崇拜和敬意,以崭新的艺术形式成功地继承了女性崇拜的日本文化传统。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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