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灰化烟随风散——论贾宝玉的死亡意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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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灰化烟随风散——论贾宝玉的死亡意识(一)

一前言:“宝玉特色”的死亡意识

古希腊神话中的智慧之神西勒诺斯曾给人类下过一段残酷的“判词”:可怜的朝生暮死的人啊,无常与苦难之子!对你们来说,最好的东西是永远达不到的,那就是根本不要出生,不要存在,要归于无物;而次好的东西则是早点死去。1]

这其实就是古希腊人投注了极大的热情对生命进行寻根究底的追问而得出的结论,是他们那颗极度敏感、情绪紧张、极易感受痛苦的心灵对生存的恐怖可怕、悲惨不幸的深刻体验。这种悲观情绪像一股辛酸苦涩的酒泉。从古到今源源不断地在西方人痛苦的心田流淌。而在东方,一个被与古希腊文明截然不同的文化传统孕育出来的中国少年——贾宝玉,竟也沾染上了与之类似的悲观情调,在他那“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红楼梦》第二回)2]的心思、言语和行为中不时表露出诸如“为什么要生我”,“不如就此死去”、“自此不再托生为人”之类对生命存在的疑惑与对死亡的遐思。试看:

宝玉忙笑道:“……只求你们同看着我,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迹,还有知识。——等我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第十九回)

宝玉道:“……比如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该死于此时的,趁你们在,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

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托生为人,就是我死的得时了。”(第三十六回)

(宝玉)又说道:“我只愿这会子立刻我死了,把心迸出来你们瞧见了,然后连皮带骨一概都化成一股灰,——灰还有形迹,不如再化一股烟,——烟还可凝聚,人还看见,须得一阵大乱风吹的四面八方都登时散了,这才好!”(第五十七回)

这些寒心刺骨的悲观主义论调竟然一再从一个十二、三岁的“公子哥儿”的口中吐出,以致我们不能随便把它斥为一个痴顽小儿的疯言咒语,或者真的把它看作是宝玉这位“无事忙”的“富贵闲人”在“无故寻愁觅恨”。虽然宝玉在“化灰化烟随风散”这种遐思玄想中趋向宁静的语调,以及想象本身的新奇浪漫和艺术化的渲染,曾多多少少掩饰了其中的死亡意识与悲剧意味。但是,我们在懂得了宝玉秉赋的性灵,理解了他那“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的特异材质后,已能体察他内心强烈的死亡意识和“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博大深邈的悲剧情怀。

宝玉的与众不同在于他天生对生命感受、体验特别敏锐、深刻,因而对人生痛苦与烦恼的情绪体验就特别敏感、强烈而持久。这样,死亡——这个生命最本质的规定性和人生最大的痛苦烦恼就无可避免地闯进他的生命意识。“化灰化烟随风散”的想象就直接源于宝玉对生命的多情眷顾,对痛苦与烦恼的敏感,那些话中呈现出独具“宝玉特色”的死亡意识——愿众女儿都在他身旁时早些死去,化灰化烟随风吹散。自此再不托生为人。这种独特的死亡观是与宝玉作为一个个体生命所具有的

普遍的死亡体验及他个人所独具的特殊的性情气质息息相关的。

二普遍的死亡体验是产生死亡意识的基本原因

死亡体验是死亡意识得以产生的感性基础。从严格意义上讲,一个人是不可能有死亡体验的,因为个体的生与死都只有唯一的一次。但他人的死亡却具有可经验性,我们所说的死亡体验就是指活着的人面对他人死亡所得到的体验及在对自己死亡的假设性想象中所获取的感受。从这点来讲,宝玉的死亡体验是丰富多彩的。曹雪芹接连不断地在宝玉身边制造出泪水涟涟、哀痛欲绝的死亡事件,使宝玉那颗敏感多情、博爱怜悯的心从很稚嫩、很脆弱的时侯起,就一遍遍经受泪水的淘漉浸渍,为自己所喜欢、所挚爱的人儿的少年夭折、红颜薄命而泣出血来。秦可卿与秦钟姐弟俩的死只是绵绵不绝的死亡的一个引子,已勾得宝玉心如刀绞、泪似雨注;到金钏儿跳井自杀,晴雯被逐病亡,宝玉更是撕心裂肺、魂丧魄夺;再到“苦绛珠魂归离恨天”,“病神锳”更是不禁“泪洒相思地”了。“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水流花谢两无情”,一个个正当青春年华、处在人生最美好阶段的生命都如匆匆过客般无情地纷纷离他远逝,这怎不叫宝玉心伤神痛、骨蚀形销呢?在为死者的不幸满怀悲哀并抒发对死者深切同情的同时,宝玉开始思索、关怀人类普遍的生存状况。

对他人死亡的痛苦体验必然会使生者联想到自己及整个人类的死亡状况,因为死亡是所有生命的绝对共同点,在死亡面前人类是休戚相关的。宝玉正是从他人死亡的痛苦体验中认识到自身及整个人类的死亡

状况,从而建立起自己的死亡意识。而在自己的死亡意识形成后,宝玉对死亡的体验就突破了单纯的死亡事件,上升到对生命本质的体悟,这一点在最强烈的死亡体验——死亡焦虑中表现得最为明显。

死亡焦虑最直接的根源在于个体生命的短暂、有限,它始于一个人察觉到时间存在的那一刻。当宝玉开始感叹“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种自然运行中的重复与变化时,他便在永恒存在的世界与转瞬即逝的人这两者之间的对比中,令人心碎地体验到了时间,个体生命存在于时间长河中的短暂、有限就催生了剧烈的死亡焦虑。在倾听林黛玉悲悲切切、柔肠寸断的《葬花吟》时,当“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这些悲音飘进他的耳朵,他就“不觉恸倒山坡之上”,心中悲意陡生无以释解:“试想林黛玉的花颜月貌,将来亦到无可寻觅之时,宁不心碎肠断!既黛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推之于他人,如宝钗、香菱、袭人等,亦可到无可寻觅之时矣。宝钗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则自己又安在哉?且自身尚不知何在何往,则斯处、斯园、斯花、斯柳,又不知当属谁姓矣!”(第二十八回)人生短暂,岁月无情,正是这种对个体生命必死性的确认和对死后境况的疑惑(即无法确认)导致了对死亡的恐惧和焦虑。在此,宝玉在不知不觉中触及了一个著名的形而上问题:我是谁?我在何处?我将何往?因为自我无法确认和无所归依,他的精神漂泊在感伤的旅途始终摆脱不了死亡焦虑的纠缠。

保罗·蒂利希把焦虑分为三种类型,即对命运和死亡的焦虑、对空虚和

丧失意义的焦虑,对罪过与谴责的焦虑。3]宝玉主要就是陷入命运和死亡的焦虑——人类最基本、最普遍、最不可逃避的焦虑中。上述的少年夭折、红颜薄命、落花流水都显示着生命的不幸与死亡,而人死后的归宿竞无可确认,这把人的死亡焦虑推到了顶点。宝玉在充分经受了死亡体验、死亡焦虑而确立了死亡意识之后,究竟对死亡产生了怎样的态度,究竟要如何来解释或逃避生命的这种不幸和悲伤呢?

三特殊的性情气质是宝玉死亡意识的根本原因

贾宝玉由死亡焦虑转向另一种直面死亡的体验形式:死亡遐思。死亡遐思是宝玉所独具的死亡意识,而上面一节对宝玉作为—个个体生命所具有的普遍的死亡体验的论述已为我们阐释这种独特的死亡意识奠定了基础,即死亡体验是死亡意识产生的基本原因和最初的表现形式。但宝玉在死亡遐思中所表现出来的与众不同的死亡方式和对死时、死后境况的想象则需要进一步探讨其产生的根本原因。下面我们从宝玉所独具的性情气质的角度来分析死亡遐思中的两个问题:一、宝玉为什么想早些死去?二、为什么定要化灰化烟随风吹散,自此再不托生为人?

宝玉在说这些“要死”的疯话时,都面对一种特定的对象——袭人、紫鹃等女儿。他在想象自己死亡的时候,念念不忘的是要众女儿都看着他,守着他,他要趁众女儿都在时死去,这样,众女儿的眼泪就会都为他流,给他送葬。他有种喜聚不喜散的情性,人生中最让他感到悲伤、痛苦和无奈的便是“筵散花谢”,与众女儿的生离死别。他还有种独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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