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题7 《世说新语》导读剖析

第三则：东床坦腹[1] (王羲之)
郗太傅在京口，遣门生与王丞相书[2]，求女婿。 丞相语郗信：“君往东厢，任意选之。”门生归 白郗曰：“王家诸郎亦皆可嘉[3]，闻来觅婿，咸 自矜持，唯有一郎在东床上坦腹卧，如不闻。” 郗公云：“正此好！”访之，乃是逸少，因嫁女 与焉。
[1]本篇选自《世说新语》卷六《雅量篇》。 “坦”通“袒”。 [2]门生：这里指门客。王丞相：王导。 [3]可嘉：值得夸奖。
或静己以镇其躁，或去危以图其安，或 诟俗以动其概，或疵物以激其情”。
刘义庆与《世说新语》

刘义庆(403--444)， 彭城(今江苏徐州)人， 南朝宋武帝刘裕的堂 侄，长沙王刘道怜的 次子，其叔临川王刘 道规无子，即以刘义 庆为嗣。

《宋书》本传说他 “性简素，寡嗜欲， 爱好文义，才词虽不 多，然足为宗室之 表。”“招聚文学之 士，近远必至”。《 世说新语》就是他组 织门下文人杂采众书 编纂润色而成。

任诞行为离不开酒，酒是魏晋风度的核
心。《任诞篇》共54则，其中以饮酒、 醉酒、论酒为内容的竟多达近30则。魏 晋名士把饮酒与得“道”相联系，认为 醉酒可以使人超脱荣辱与生死，净化人 的精神，物我两忘。酒可以使“形神相 亲”、“远离自己”、“引人著胜地”。 另外，醉酒不醒也是在险恶的政治形势 下隐身远祸的手段。



第四则：效岳游遨 [1] （潘岳、左思）
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 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左太冲绝丑，亦复效岳游遨， 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2]，委顿而返。[3] [1]本篇选自《世说新语》卷十四《容止篇》。 [2]妪：妇女老少皆可称妪。 [3]刘孝标注引《语林》：“安仁至美，每行，老 妪以果掷之满车。”委顿：狼狈地。
这两则均选自《世说新语》卷23《任诞篇》。 任诞为任性放纵之意。魏晋名士“指礼法为 流俗，目纵诞以清高”（《晋书·儒林传》） 始于“竹林七贤”。嵇康、阮籍不满于司马 氏篡位，又目睹统治集团的阴险残忍、倾轧 杀伐，因此蔑视他们标榜的名教和礼法之士 的虚伪，崇尚老庄玄理，向往虚静淳朴、天 真无为，主张越名教而任自然。继而将老庄 自然无为思想发展到了极致，纵酒放达、诋 毁礼教、傲视权贵、愤世嫉俗，开魏晋名士 旷达任诞之风气。
专题7 遥远的绝响
——《世说新语》导读

魏晋风度与名士风流
东汉末年，皇权式微，宦官、外戚交替专权， 党争激烈，当时一些不愿随波逐流、独立不 羁的官僚士大夫品评人物、抨击时政，时称 “清议”。这些清流名士后来多遭受“党锢” 之祸，丢官丧命，牵连九族，使得许多刚正 不阿之士对政治丧失了信心，这种状况一直 延续到魏晋时期。




魏晋名士
“三曹”：指汉魏间曹操与其子曹丕、曹植。 他们因政治上的地位和文学上的成就，对当 时的文坛很有影响，故后人合称为“三曹”。


“建安七子”：指汉末建安时期作家孔融、 陈琳、王粲、徐幹、阮瑀、应瑒、刘桢七人。 因曹丕《典论·论文》里曾以此七子并举， 且予赞扬，故得名。
重点选讲《世说新语》四则，了解魏晋
风度与名士风流的具体内涵及对后世文 人精神上的影响。





《世说新语》对名士的容貌、神姿、气韵、风度 无不津津乐道，这几则故事描绘了魏晋名士任诞 放浪、啸傲人生的风度和遗世独立、旷达超远的 气质。我们可以从中看到： 阮籍任性不羁、嗜酒狂放、不拘礼法的洒脱个性； 王子猷不讲实务效果、但凭兴之所至的惊俗行为 和潇洒自适的真性情; 王羲之顺应本性的个性张扬和特立独行的自信倨 傲； 潘岳旷世绝代的美男形象和风姿神韵。 《世说新语》写人重在表现人物的特点，通过独 特的言谈举止写出了独特人物的独特性格。语言 简约含蓄，隽永传神，透出机智和幽默。
《世说新语》在艺
术上有较高的成就， 鲁迅先生曾把它的 艺术特色概括为 “记言则玄远冷隽， 记行则高简瑰奇” （《中国小说史略 》）。

它对人物的描写有的重在形貌，有的重在 才学，有的重在心理，但都集中到一点， 就是重在表现人物的特点，通过独特的言 谈举止写出了独特人物的独特性格，使之 气韵生动、活灵活现、跃然纸上。如《俭 啬》：“王戎有好李，卖之恐人得其种， 恒钻其核。”仅用16个字，就写出了王戎 的贪婪吝啬的本性。


目录
德行第一 言语第二 政事第三 文学第四 方正第五 雅量第六 识鉴第七 赏誉第八 品藻第九 规箴第十 捷悟第十一 夙惠第十二 豪爽第十三 容止第十四 自新第十五 企羡第十六 伤逝第十七 栖逸第十八 贤媛第十九 术解第二十 巧艺第二十一 宠礼第二十二 任诞第二十三 简傲第二十四 排调第二十五 轻诋第二十六 假谲第二十七 黜免第二十八 俭啬第二十九 汰侈第三十 忿狷第三十一 谗险第三十二 尤悔第三十三 纰漏第三十四 惑溺第三十量篇》。 雅量，意谓胸怀宽阔，气度宏大。自古以来， 雅量就是作为美德而为人推崇的。魏晋士大 夫崇尚玄远高迈，因此更加看重雅量，并以 此作为品题人物的一个重要题目和体现名士 风范的重要品性。雅量者其志高远，处世淡 泊宁静，蒙辱不愠、临危不惧、视财如土、 为政宽仁。其最高境界是视死如归。 本篇共42则，具体描写了魏晋名士虚怀若谷、 超凡脱俗的行迹。



译文 第三则：东床坦腹 （王羲之） 郗太傅（郗鉴）在京口（古城名，今江苏镇江）时，派遣 门生送信给王丞相（王导），要在他家找个女婿。丞相对 郗公的信使说：“你到东厢房去，随意挑选。”门生回去 报告郗公说：“王家的几个少爷也都值得赞美，听说我去 选婿，都很庄重拘谨，只有一个少年在东床上袒腹而卧， 好像不知道这回事一样。”郗公说：“只是这个好！”打 听查问，原来是逸少（羲之字逸少），于是把女儿嫁给了 他。 （东床：指东厢房之床。由此出典，“东床、东床客、东 床坦腹、东床之选”等遂成为“佳婿”的代名词。） （郗公择婿，独赏逸少真率拔俗，晋人风气，于此可见一 斑。）
魏晋人在品鉴人物的风姿神韵时，常用
大自然之美来比喻和形容，用语优美而 生动，让人以自己的智慧才情去想象和 品味一个个与自然之韵味息息相通的、 超凡脱俗的容止。



译文


第二则：雪夜访戴（王子猷）
王子猷（王徽之字子猷，晋右军将军王羲之之子。 有才器，为人放诞不羁，官至黄门侍郎。）住在山 阴，一天夜里下起大雪，一觉醒来，打开房门，叫 人斟酒，环视四周，皎然洁白。于是起身徘徊，吟 咏左思的《招隐》诗。忽然思念起戴安道（戴逵字 安道，博学，工书画，隐居不仕。）。 当时戴在剡 县，王子猷当即就乘上小船连夜到他那里去。船行 一夜才到达，到了门前却不进去相见，又返回山阴。 有人问他这是什么缘故，王说：“我本是乘兴而去， 兴尽则返回，为什么一定要见到戴安道呢！”

《世说新语》是魏晋南 北朝时期“志人小说” 的代表作，本书按内容 分类记事，共分德行、 言语、政事、文学、方 正、雅量等36门类，每 类收有若干则，全书共 一千多则，每则文字长 短不一，有的数行，有 的三言两语，由此可见 笔记小说“随手而记” 的诉求及特性。
按照哲学家冯友
兰先生的说法， 风流是一种人格 美，构成真风流 有四个条件： 玄心、洞见、妙 赏、深情。

“竹林七贤”：指魏晋间的嵇康、阮籍、山 涛、向秀、阮咸、王戎、刘伶。《魏氏春秋 》说，此七人“相与友善，游于竹林，号为 七贤”。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文学家族
魏之曹氏（曹操、曹丕、曹植、曹叡）—— 阮氏（阮瑀、阮籍、阮咸）——应氏（应瑒、 应璩qú）——嵇氏（嵇康、嵇绍）——晋之 张氏（张载、张协、张亢）——陆氏（陆机、 陆云）——潘氏（潘岳、潘尼）——左氏 （左思、左芬）——东晋至南朝之谢氏（谢 道韫、谢混、谢灵运、谢惠连、谢眺）、东 晋王氏（王羲之父子）——刘宋之鲍氏（鲍 照、鲍令暉）——齐梁之萧氏（萧子显、萧 衍、萧统、萧纲、萧绎）——梁之徐氏（徐 摛、徐陵）——庾氏（庾肩吾、庾信）

这则选自《世说新语》卷十四《容止篇》。 容止，指人的容貌举止。魏晋时代，士大夫 特别讲究仪容仪表和举止风度，而且蔚然而 成社会风气。妇女甚至公然连手赏慕美男子， 奚落丑男人。


当时的容止品鉴，并非只是简单地、表面化 地评价美貌，而是特别注重人的内在美的表 现，即风姿神韵的超凡脱俗。人的内在美是 以人的智慧、品格、才华为基础的。这恰恰 是和魏晋人物品题重精神、重才情这一总的 原则相一致的。
[1]这几段选自《世说新语》卷23《任诞篇》。 任诞指任性放诞。 [2]步兵校尉：官名。汉代京师置屯兵八校尉，步兵校尉掌管上林苑屯 兵。厨：指步兵营的厨房，其酒为犒劳军队而酿造。斛：古量器名，也 是容量单位，十斗为一斛，南宋末年改五斗为一斛。 [3]或讥之：按礼制，叔嫂不通问，所以认为阮籍不遵礼法而指责他。 [4]当垆酤酒：在酒庐旁卖酒。垆，酒店里砌成的四周隆起、中间凹陷 以置放酒瓮的土台子。



译文 第四则：效岳游遨 （潘岳、左思） 潘岳（字安仁）天生丽质，仪态优雅，神采动人。 年轻时携带弹弓走在洛阳街道上，女人遇到他，没 有不拉起手来一起围住看的。左太冲（左思字太冲， 貌丑，口讷，善著文）极丑，也仿效潘岳的样子去 遨游，于是一群女人一起向他乱唾，他只好狼狈地 返回。 （刘孝标注引《语林》曰：安仁至美，每行，老妪 以果掷之满车。张孟阳至丑，每行，小儿以瓦石投 之，亦满车。）



曹魏末年，司马昭专权，有当皇帝的野心，所以当 时的皇帝曹髦就说“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 司马昭死后，其子司马炎篡夺了曹魏皇位。 对于司马氏集团的政治野心和专权、篡权行为，不 少正直之士是极为反感的，但是又不敢刚正直言， 以免在改朝换代之中像清流之士一样遭受杀身灭族 之祸。他们慑于统治者的淫威，为了保全性命，于 是就开始回避现实，不谈政治，明哲保身，甚至做 自己不想做的事，讲自己不想讲的话，行为放荡不 羁，“皆以任放为达”，这种处世之道被后世称为 “魏晋风度”。


译文
第一则：礼岂为我辈设也？（阮籍）
步兵校尉的职位空缺，厨营中贮有几百
斛酒，阮籍就要求去做步兵校尉。 阮籍的嫂子一次回娘家，阮籍去见她与 她道别。有人讥笑他，阮籍说：“礼法 难道是为我们这些人设立的吗？”

阮公（籍）邻居的妇 人很有姿色，在酒店 卖酒。阮籍与王安丰 （王戎，封安丰侯。 “竹林七贤”之一。） 经常到妇人那里饮酒。 阮籍喝醉了，就躺在 那妇人身边睡觉。她 丈夫起初颇为怀疑他， 细心观察后，发现他 始终没有别的意图。


《世说新语》（四则） 第一则：礼岂为我辈设也？[1]（阮籍） 步兵校尉缺，厨中有贮酒数百斛[2] ，阮籍乃求为 步兵校尉。 阮籍嫂尝还家，籍见与别。或讥之[3]，籍曰： “礼岂为我辈设也？” 阮公邻家妇，有美色，当垆酤酒[4]。阮与王安丰 常从妇饮酒，阮醉，便眠其妇侧。夫始殊疑之，伺 察，终无他意。

第二则：雪夜访戴[1]（王子猷）
王子猷居山阴[2]，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 然[3]。因起彷徨[4]，咏左思招隐诗[5]。忽忆戴安道。 时戴在剡[6]，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 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 何必见戴？”
[1]本篇选自《世说新语》卷23《任诞篇》。 [2]山阴：县名，今浙江省绍兴县。王子猷弃官东归，住在山阴县。 [3]四望：眺望四方。 [4]彷徨：同“徘徊”。 [5]左思《招隐》诗：左思是西晋时著名诗人，对当时门阀士族专 权感到不满。《招隐》诗写寻访隐士和对隐居生活的羡慕。 [6]剡（shàn）：剡县，今浙江省嵊县。有剡溪可通山阴县。
魏晋风度的代表人物是“竹林七贤”，
即嵇康、阮籍、阮咸、山涛、向秀、王 戎、刘伶。
魏晋名士为求自我解脱，常以饮酒和服丹药 自娱。 （刘伶、阮籍以“酣饮为常”） 他们流行服食一种叫“寒石散”的丹药，一 则想麻醉自己，忘却世间烦恼；二则因为向 往远离世俗的神仙般的生活和感觉。

“或隐居以求其志，或回避以全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