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传奇与《长生殿》、《桃花扇》

李 渔是我国戏剧史上第一
个专门从事并大量写作浪漫喜剧的 作家，十种传奇都以皆大欢喜的大 团圆为结局。他曾说：“惟我填词 不 卖 愁，一 夫 不 笑 是 我 忧。” （《风筝误》）虽然他没作出堪称 杰出的作品，甚至表现出媚俗的倾 向，但 作 为 明 清 间 的 一 种 戏 曲 流 派，也代表了一种以娱乐为宗旨的 文学倾向，是不应忽视的。另外， 这些剧作中运用了多种喜剧手法， 也为喜剧的创作和喜剧的理论的发 展提供了经验材料。
孔 尚任（1648－1718），字季重，号东 塘，山 东 曲 阜 人，孔 子 第 六 十 四 代 孙。康熙二十三年（1684），康熙皇帝首次南巡 归途中到曲阜祭孔，孔尚任因御前讲经得到褒 奖，破 格 授 为 国 子 监 博 士。康 熙 二 十 五 年 （1686），受命随工部侍郎孙在丰前往淮扬负责 治河。在此期间，获知许多明清易代之间的历史 事迹。康熙二十九年（1690）回京。康熙三十八 年（1699），孔尚任将他早年隐居石门山时开始 构 思，前 后 经 历 近 20 年，并 三 易 其 稿 的《桃 花 扇》完成。此剧问世，“王公荐绅，莫不借抄， 时有纸贵之誉”（《桃花扇本末》）。康熙三十 九年（1700）被罢官。康熙五十七年（1718）卒 于曲阜故居。
一、清代传奇概况
清代传奇与《长生殿》、《桃花扇》
（一）以李玉为首的“苏州派”作家
清
戮》，写 明 朝 燕 王 朱 棣 为 抢 夺 帝
初 的 传 奇 创 作 相 当 活 位，举兵攻陷南京，建文帝乔装成
跃，最值得注意的是以李玉为首的 和尚流亡各地，其中的一些唱词写
“苏州派”作家。
得很有感染力。《清忠谱》是李玉
剧，以“一 笠 庵 四 种 曲”最 为 重 功地塑造了颜佩韦等五义士形象，
Hale Waihona Puke Baidu
要，四种曲即《一捧雪》、《人兽 这是戏曲史上前所未有的。“苏州
关》、《永 团 圆》、《占 花 魁》， 派”作家其他作品如揭露酷吏草菅
合称为“一人永占”，以反映世态 人命的《双熊梦》（朱素臣撰，一
人情为主。入清以后，李玉的创作 名《十五贯》），描写封建统治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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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传奇与《长生殿》、《桃花扇》
二、洪昇的《长生殿》
（一）爱情为主的双重主题
《长 生 殿》写 唐 明皇李隆基与杨贵妃 的 爱 情 故 事。这 一 故 事自安史之乱后便在 民 间 流 传。白 居 易 《长 恨 歌》、陈 鸿 《长 恨 歌 传》是 最 早 描写这一题材的作 品。宋 人 笔 记 小 说 《杨 太 真 外 传》、元 人 王 伯 成《天 宝 遗 事 诸 宫 调》、元 代 白 朴 《梧 桐 雨》杂 剧、明 代 吴 世 美《惊 鸿 记》 传 奇，是 众 多 李 杨 题 材创作中较有影响的 作 品。《长 生 殿》在 继承前人成果的基础 上 创 作 而 成，并 取 得 突破性的成就。
随 着生活条件的改变，洪昇早年求取功名的幻想彻底破灭，并 磨炼出一种孤高傲世的性格。康熙二十七年（1688），洪昇 四十三岁，经过十多年努力，三易其稿的《长生殿》写成。此剧问世， 产生轰动效应。次年因在佟皇后丧期于宅中演出《长生殿》，被革除国 子监籍。这就是有名的“演《长生殿》之祸”。康熙三十年（1691）， 洪昇被迫携眷返里。康熙四十三年（1704）南京游玩，归途中酒醉落水 遇难，终年六十岁。
这一方面的成就，可举第二十四出《惊变》为例。《惊变》一出，系 根据白居易《长恨歌》“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诗意，并参 考白朴《梧桐雨》杂剧第二折重新创作出来的。它把唐明皇、杨贵妃的 “乐极哀来”集中浓缩在一出戏中，为后人提供了历史的鉴戒。本出搬上 舞 台 时，通 常 分 为《小 宴》、《惊 变》两 部 分。前 半 秋 景 宜 人，清 歌 倚 笛，气氛轻松、欢洽；后半鼓声骤发，人心惶惶，气氛紧张、凄凉。情境 大幅度转换，舞台效果十分强烈。
（二）巧妙的构思，紧凑的排场
《长生殿》全剧以李杨爱情为主线，以社会各种政治矛盾为副 线；前半部用现实主义的手法真实地再现安史之乱前的社会矛盾和帝 王与妃子的关系，后半部用浪漫主义的手法写李杨感天动地的爱情发 展。这种主副线交错而行，现实主义描写与浪漫主义表现前后辉映的 构思，使一个既开阔而又严密的戏剧结构得以产生。为使这艺术结构 更富有魅力，作者在人物众多，事件纷繁的艺术结构中，紧紧扣住爱 情这条主线，精心设计李杨爱情的“三离四合”：第二出唐明皇以钗 盒定情为第一次合，第八出杨玉环因妒而被谪是第一次离，第九出复 召是第二次合，第十九出唐明皇偷幸梅妃导致杨贵妃“絮阁”大闹为 第二次离，第二十二出李杨长生殿“密誓”为第三次合，第二十五出 “埋玉”（杨贵妃自缢马嵬坡）是第三次离，第五十出李杨月宫重圆 为第四次合。由此，《长生殿》的情节展开就显得更加曲折多姿，并 具有戏剧性。
《长生殿》的语言以清丽优美、自然流畅见长。形成这种风格的原 因，一是作者善于糅合唐诗、元曲言。二是作者比较注重从不同的人物 和环境着眼，创作出符合人物此时此心和此情此境的戏剧语言。如下所 选的第三十八出《弹词》，就是被历代曲家所称道的“绝唱”之一。
戏中的李龟年原是在宫廷乐工，国破家亡后，他不得不流落江南， 靠弹唱行乞。作者通过他的口，真切地唱出 唐王朝如何一步步走向没落的悲歌。这种悲 歌，一 句 三 叹，真 切 动 人，令 人 痛 心 疾 首。 有 俗 谚 说 当 时 是“家 家‘收 拾 起’，户 户 ‘不 隄 防’”，说 的 是 当 时 最 流 行 的 曲 子， 一 是 李 玉《千 忠 禄》第 十 一 出《惨 睹》（八 阳）的【倾 杯 玉 芙 蓉】“收 拾 起 大 地 山 河 一 担装”， 一就是本出的【南吕一枝花】“不 隄 防 馀 年 值 乱 离”。由 此 可 见《长 生 殿》在 观众中的广泛影响。的特点，从而创作出一 种 既 合 乎 戏 曲 文 学 之“通 俗”要 求，又 体 现 中国诗词之“优雅”风格的戏剧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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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认为，作者以既歌颂又暴露的态度 展 示 李 杨 的 爱 情 发 展，就 势 必 使 这 部 作 品 “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甚至“把读者 和观众引入迷途”。这种看法值得商榷。事 实上，作者所要暴露和否定的是“逞侈心而 穷人欲”的腐朽行为，所要歌颂和肯定的是 “精诚不散”的爱情行为，尽管“暴露”的 有关内容在作品中有独立意义，但作者并不 让它孤立发展，而是让它从属于“歌颂”主 线，并使两者构成必然的因果关系和一个完 整的悲剧结构。观众从《长生殿》这具有双 重意义（既歌颂又暴露）的主题表现中，既 可 以 从 正 面 接 受 如 何 才 能“精 诚 不 散”、 “真心到底”的爱情观教育，同时又可以从 反面认识“逞侈心而穷人欲”的悲剧恶果， 这就是《长生殿》主题的价值，也是洪昇超 越前人的卓越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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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传奇的情节，不少 出现松散冗长的毛病。《长 生殿》虽然长达五十出，然 一场紧接一场，情节发展既 紧凑又生动。这一效果的产 生同样源于作者精妙的构 思。近 人 王 季 烈《螾 庐 曲 谈》卷 二《论 作 曲》评 曰 ： “其选择宫调，分配角色，布置剧情，务令离合悲欢，错综参伍，搬演者 无劳逸不均之虑，观听者觉层出不穷之妙，自来传奇排场之胜，无过于 此。”
曲》，即《怜 香 伴》、《风 筝 误》、《意 中 缘》、《蜃 中 楼》、《奈 何 天》、《玉 搔 头》、《比 目 鱼》、《凰 求 凤》、《巧 团 圆》、《慎 鸾 交》。十种传奇几乎全是戏曲演男女情事的，剧作赞成爱情婚姻自主， 反对父母包办儿女婚事，特别欣赏对情的执著。这也反映出晚明以来尚 情的思想。
《长 生 殿》的 主 题 思 想 是 什 么？这 是 有 争 论 的 问 题。在 种 种 不 同 意 见 中，以 “歌 颂 李 杨 真 挚 爱 情 说”、“暴 露 封 建 宫 廷内部的矛盾和丑恶 说”、“歌 颂 与 暴 露 两 相 结 合 说”影 响 最
大。 从 创 作 意 图 看，
洪 昇 在 第 一 出《传 概》中 表 明 ：“今 古 情 场，问 谁 个 真 心 到 底？但 果 有 精 诚 不 散、终 成 连 理。…… 借 太 真 外 传 谱 新 词， 情 而 已。”在《长 生 殿•自 序》中 又 指 出 ： “乐 极 哀 来，垂 戒 来 世，意 即 寓 焉。且 古 今来逞侈心而穷人 欲，祸 败 随 之，未 有 不 悔 者 也……嘉 其 败 而 能 悔，殆 若 是 欤。”可 见，洪 昇 的 创作意图首先是歌颂 一 种“精 诚 不 散，终 成 连 理”的 爱 情， “歌 颂”的 思 想 内 容 在作品中占主导地 位。不 过，作 者 所 表 现 的 并 非“精 诚”贯 穿 始 终 的 爱 情，而 是 从“不 精 诚”逐 渐 走 向“精 诚”的 爱 情。 于是剧作的前半部以 “乐 极 哀 来”的 逻 辑
在 艺术上，李渔的戏曲作
品具有 突出 的特点，情 节不落俗 套，构思巧妙，风格幽默，即使是 一个很普通的故事，也能叙述得跌 宕起伏，出人意表。这既是李渔戏 曲的长处，也是他的短处。因为过 于注意情节，往往会削弱了刻画人 物的深度。李渔戏曲作品的这些特 点，与他创作的目的是为了赚钱赢 得票房价值有关。
暴 露 李 杨 之 间，尤 其 是李隆基本人许多 “逞 侈 心 而 穷 人 欲” 的帝王生活和由此而 造 成 的 种 种 矛 盾。尽 管前半部的创作态度 主 要 在 于“暴 露”， 但 作 者 并 非 以“暴 露”为 最 终 目 的，而 是 以“嘉 其 败 而 能 悔”，悔 罪 以 后 才 逐 渐 走 向“精 诚”的 创 作 逻 辑，达 到 既 歌 颂 又 批 判 的 双 重 目 的。 作品的实际展现与洪 昇的创作意图完全一 致，“乐 极 → 哀 来 → 悔 罪 → 精 诚”是《长 生 殿》情 节 发 展 的 逻 辑，又 是 洪 昇“三 易 其稿”的精心设计。
转向表现政治斗争和历史题材，主 团内部矛盾的《渔家乐》（朱佐朝
要 作 品 有《清 忠 谱》、《千 钟 作）、《党人碑》(丘园作)等，也
禄》。《千 钟 禄》又 名《千 忠 有较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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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李渔的喜剧创作
清代传奇与《长生殿》、《桃花扇》
李 渔 既 是 戏 曲 作 家，又 是 戏 曲 理 论 家。创 作 主 要 是《笠 翁 十 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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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拿唐明皇说，在史学家眼中，历史上的唐明皇无疑是个有功又有 过的封建帝王。选这样一个封建帝王作为全剧的中心人物和爱情描写的 主角，实在是一件不仅要有才识，而且要有勇气的难为之事。然而，经 洪昇的潜心研究与精心安排，将唐明皇定位在既肯定又谴责，既暴露又 歌颂的基调上，这就比较恰当地把握了对历史人物唐明皇的评价。基于 这种评价，作品的前20出，以忠实于历史的笔调，如实写出拥有无比权 力和众多嫔妃的唐明皇的“乐极”行为。作品的后半部以现实主义与浪 漫主义相结合的手段，完成“哀来”、“悔罪”、“精诚”的情爱发展 史。基于这种定位，剧中的唐明皇被刻画成一个既昏庸而又能知悔，既 轻浮而又情深，既自尊而又屈下，既不精诚而后又能精诚的性格有所发 展的人物。而另一个爱情主人公杨贵妃，作者便把她刻画成一个既娇美 又 泼 悍，既 真 情 又 嫉 妒，既 聪 慧 又 执 着，既 生 活 奢 华 又 命 运 悲 惨 的 人 物。至 于 杨 国 忠 的 奸 诈，安 禄 山 的 狡 黠，郭 子 仪 的 忠 直，雷 海 青 的 义 烈，李龟年的持重，一个个也被刻画得有情有性，血肉丰满。
和朱素臣、毕万后、叶雉斐共同创
作的。它以明代天启年间东林党人
和苏州人民反抗阉党魏忠贤黑暗统
治的斗争为题材，揭露了以魏忠贤
为首的反动统治集团祸国殃民的罪
恶，歌颂了周顺昌等东林党人的正
义斗争，成功地描绘了人民群众支
李 玉在明亡前创作的戏
持正义、反抗暴政的优秀品质，具 有鲜明的政治倾向和时代气氛。作 品把市民的政治斗争搬上舞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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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南洪北孔”的出现
康 熙中叶，洪昇的《长生殿》和孔尚任的《桃花扇》相继问世, 它 使 传 奇 创 作 进 入 又 一 次 高 峰 , 世 有“南 洪 北 孔 盛 康 熙”之 说。
洪 昇（1645 －1704），字 昉思，号 稗 畦，钱 塘（今 杭 州）人。 生于世代官宦而中落的缙绅之家。康熙七年（1668）入国子 监，但功名未遂，次年返家，二十九岁时又被迫离开家乡到北京谋生。 从此失去早年优裕的生活条件，甚至要靠卖文度日。
（三）人物形象和戏曲语言
对于 人 物 刻 画，洪 昇 着 笔 不
凡，可 谓 高 手。他 始 终 紧 扣《长 生 殿》 “专 写 钗 盒 情 缘”和“垂 戒 来 世”之 旨 意，不 管 是 中 心 人 物 唐 明 皇、杨 贵 妃， 还是其他人物如杨国忠、安禄山、郭子 仪、雷 海 青、李 龟 年 等，一 个 个 写 来 都 给人以有血有肉，富有个性的新鲜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