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狄亚形象的女性主义阐释

美狄亚形象的女性主义阐释

庄美芝

内容提要：本文通过剖析美狄亚与伊阿宋之间的婚姻冲突,揭示了性别差异即是主体与权力、语言、意义之间关系的差异。在菲勒斯中心的语境中,女性面临着认同与判离两种抉择,认同会因重复而使之强化。美狄亚的独特个性与非凡能力使她超越了希腊妇女的“内在性”,从而做出叛离父权社会与权威中心的举动。为此她付出沉重的代价,再度被边缘化。美狄亚这种“边缘之边缘”的“坏女人”具有对“好女人”中心、男性中心的双重颠覆作用。人类社会的远景是应男性本位或女性本位的单性文化让位于双性文化。

关键词：美狄亚女性主义菲勒斯中心主义认同叛离

引言

翻开欧洲文学史,人们始终能够感受到“菲勒斯中心主义”(phallocentrism)的浓厚氛围。即使在女性形象的塑造上,也直接或间接地折射出男性意识。在自父系氏族社会以来的历代社会中,女人的价值和命运取决于她对于父权社会强加给她的社会角色所承担及完成的程度。“家长制的压迫包括将女性气质的特定社会标准强加在所有生物学的女人身上,明摆着是为了使我们相信这种为‘女性气质’所选择的标准是自然的。这样,拒绝与之一致的女人,就被冠之予‘非女性气质的’和‘不自然的’。正是出于家长制的利益,这两个术语(女性气质和女人本身)

因此,符合这种“女性气质”的,被称作“好女人”,而与之相反的,则被称保持着全然的混淆。”①

作“坏女人”。实际上,“好女人”与男权社会更多地采取了认同与合作的态度,本质上属“男性的”;而“坏女人”呢,由于她们“太不听话”,拒绝扮演男人要求她们扮演的角色,所以她们才真正体现出“女性的”本质。解读这类“坏女人”的形象,将使我们获得关于女性本质、女性潜能的“黑暗大陆”(theDark Continent)的新知识。

在当今后工业时代的背景中,批评界都纷纷在追根溯源,寻求其文学原型,古老的东西在后人的审视和反思中被赋予了新的涵义,因而焕发出新的生机。美狄亚这类人物,堪称恶女人的最早原型之一,而在后来的以男性文学为主流、女性文学为潜流的文学史上,“家长制空间的蹩脚的限制”(cramped confines of patriarchal space)使我们很难发现像美狄亚这样性格鲜明的

他的《美狄亚》“是第一部研究妇女女性形象。悲剧诗人欧里庇德斯第一个“发现了女人”②,

。他是个“现代的”(mod-ern)剧作家④,这不仅相对于传奇的英雄时代他是“现心理的悲剧”③

代的”,就今天而言,他仍然是“现代的”。《美狄亚》价值的永恒性使得重新解读美狄亚具有了价值。

按照后结构主义的观点,文学中的语言霸权主义正在消解,语言开始从透明到浑浊,这样本文(texts)依靠诠释才能获得意义,意义的产生决定于符号(signs)的差异,由于主体的经验是散播式的,经常需要重新界定,意义在不断的差异(differ)中总是推迟(defer)出场,明确的意义就永远成为遥远的彼岸,但追求的过程中每一步都留下痕迹(trace)。本文以女性主义的视角重读美狄亚形象,正是在《美狄亚》意义的不确定性中找寻意义的一个“痕迹”。《美狄亚》像其他文学作品一样,通过构成性别和两性生活的话语,通向本文产生的历史语境。当然,我们今天对

它的理解不可能完全是历史的经验,而是不可避免地涉及到性别话语的重构和意义话语的重构。

冲突———性别的差异

“性别差异即使算不上是我们时代的焦点问题的话,之一。依照海德格尔的观点,每个时代专注于一件事情,只一件。性别差异可能就是我们时代在知性层面上使我们获得拯救的话题。”⑤

多种范畴、多种纠纷、多种争斗,几乎都可归结为性别差异及其两性之战。

欧里庇德斯在悲剧一开始就扯去笼罩在夫妇之间温情脉脉的面纱,而以最具爆发性的事件呈现出两性之间的尖锐对立:曾是科尔喀斯公主的美狄亚无缘无故地被丈夫遗弃了,这对一

的烈性女子来说,打击非小。对于美狄亚而言,个“性情高傲且人生之路从未受挫(Line 109)⑥

这绝非一般的痛苦与不幸,而是决定她今后命运的一次重大转折。不幸的遭遇、情绪的激动触发了她对女人命运以及两性差异的思考。而使得美狄亚“我宁愿寻求死亡的轻松/抛弃这可恨的人世”(Line 144-5)的婚变,在伊阿宋看来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他竟指责美狄亚把幸运(lucky)当作不幸(unfortunate)。这种南辕北辙的观点明显地表现出男性虐待狂的本质,把妇女当成受虐狂,甚至使妇女麻木到受虐之后还引以为荣。恩格斯指出:“母权制的被推翻,乃是女性的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失败。丈夫在家庭中也掌握权柄,而妻子则被贬低、被奴役,

女人不是女“人”而成了女“物”,成了“非变成丈夫淫欲的奴隶,变成生孩子的简单工具了。”⑦

人”(non-being)。非人化的结果是把妇女的地位降得很低,客观上使妇女不得不处于依附地位———经济上的依附、地位上的依附、情感上的依附,使得女人不得不将自己的一切、自己的终身系于一个男人身上。而男人们又以主人的姿态恼恨于妇女的依附性,尤其在他们另寻新欢的时候。在男人话语(discourse)中,“厌女症”(misogyny)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发作随处可见。

现实的不公,自身的不幸,痛苦的思索,使美狄亚终于明白了权威性的性别内涵(sexual connotation)。“性别差异———既是生物学的、生理学的,又与生殖相关的———被解释为并且正在解释着主体对于象征契约也即社会契约之间关系的一种差异:那么也就是主体与权

遭受侮辱的刺激成为美狄亚在父权制语境中寻求自我力、语言、意义之间关系的差异。”⑧

界定、抒发自我、书写自我的催化剂。

认同———菲勒斯中心的强化

菲勒斯中心主义(phallocentrism)以菲勒斯(phallus,阳物)作为确定的、自我统一的真理的象征,它是以男性意志决定一切秩序的家长制社会的核心,是“超验的能指”。“逻各斯中心主义”(logocentrism)以道、本质为核心,它相信话语系统可以使我们直接了解事物的全部真理和存在。雅克·德里达(Jacques Derrida)将菲勒斯中心主义(phallocentric)与“逻各斯中心主义”(logocentric)两个术语复合,创造了“菲逻各斯中心主义”(phallogocentrism)这一新的术语,它反映了男权统治下的社会话语形式。运用性别权力和社会权力的人借助这种自信性及可靠性维持着对社会的控制。⑨“菲逻各斯中心主义把家长的权威(patriarchal authority)、意义的

从美狄亚与统一(unity of meaning)和始源的确定性(certainty of origin)的关系集中在一起。”⑩

伊阿宋的冲突中,我们可以感觉到美德、理性、价值、生存意义与男权主义的千丝万缕的联系。

平心而论,伊阿宋也并不是道德败坏、十恶不赦,他希冀出人头地,这正是对尊严的渴望、对生命力的张扬,只是这一切是以美狄亚的尊严的丧失、生命力的压抑作为代价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