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_大师和玛格丽特_的空间结构及其意义

论 大师和玛格丽特 的空间结构及其意义
戴 静
文艺学界对文学作品的评论习惯于将作品置 于 社会大背景下加以考 察 , 这种研 究方 法无疑 能较 深 入地洞见作品、 作家和社会生活相互影响、 相互交 融 的关系。目前 , 对著名作家布尔加科夫的力 作 大 师 和玛格丽特 的研究 , 大体也不外从以下两个方面 进 行 : 一是社会学研究 , 研究者或集中研究布尔加科 夫 的生平和创作的政治 倾向 , 或聚 焦该 作品的 社会 哲 理及启示 , 将之与当时社会制度对立起来 ; 二是宗 教 学研究 , 它着力于探讨作品中人物的来源 , 寻找作 品 与宗教之间的渊源关系。以上两种角度主要关注 作 品和外部世界的关系 , 的确取得很大成绩 , 为布学 的 研究作出了贡献。但他 们却 都相对 忽视 了对 大 师 和玛格丽特 内在叙事艺术的研究 , 特别是对空间 叙 事构造的探讨。当然 , 该领域也并非一片 空白 , 有 一 些学术论文对此略有 涉及 , 如提 及该 作品中 存在 人 物与地点的空间对称 , 耶路撒冷 ! ! ! 莫斯科 ( 地点 的 对称 ) 、 耶 舒阿 ! ! ! 大 师 ( 主角 的对称 ) 等 , 或 指出 作 品中拥有现实、 神话和超自然三个叙事层 面 , 但都 遗 憾地未加深入。 在 大师和玛格 丽特 整 个文 本的建 构中 , 空 间 构造的意义非常突出 , 这 或许与 布尔 加科夫 不仅 是 一位杰出的小说家 , 同时 也是一 位著 名的戏 剧家 有 关。他在小 说创作过程中凭借自己的戏剧特长对 小 说的叙事艺术进行了 富有成 效的 革新 , 使得 他的 小 说具有很强的戏剧化倾向。 大师和玛格丽 特 的 戏 剧化主要表现于一点 , 即叙事时间维度紧 缩 , 空间 维 度广延。小 说时间之一凝聚于魔王沃兰德莫斯科 之 行的三天内 , 时间之 二集 中于哲 人耶 舒阿殉 难的 一 天中。相对而 言 , 小说 空间却 变化 多端 , 在莫 斯科、 耶路撒冷的各个地点 之间来 回更 替 , 前后多 达数 十 个 , 时间与空间延 伸能 力的 对比非 常鲜 明。布尔Leabharlann Baidu加 科夫的叙事手法增强 了小说 的直 观展示 性 , 富有 戏 剧效果 , 同 时在 客观 上 突出 了空 间 结构 的 重 要性。
此时 , 空间的广延逾越了时间的连贯 , 作家采用 了交 叉的空间层次建构 , 叙事 通过空 间的 反复 切换取 消 了时间的整一 , 强调了空间的绝对统治 地位。∀ 这些 章节 结合在一起 , 不是依 靠情 节的进 展 # # 而是 依 靠意象和象征的参照 和前后 参照 ; 而 意象 和象征 在 整个阅读的时间行为 中 , 必定是 在空 间上 互相参 照 的。 ∃ % 空间因素对叙事起 主导作用 , 这 是 大师和 玛 格丽特 文本的一大特色 , 我们应对文本中的空 间因 素加以重视。 文本中 的空间 层次井然 有序 , 具体 而言 , 大 师 和玛格丽特 中存在三层隐性空间结构 : 魔王沃 兰德 的超 自然空间、 作家 大师 与其情 人玛 格丽 特的现 实 空间、 哲人耶舒阿的道德空间 ; 同时相对应地存 在三 层显性空间 : 舞台与晚会 ( 评判 ) 空间、 地下室与 精神 病院 ( 孤立 ) 空间、 审讯 地与刑 场 ( 殉道 ) 空间。超 自 然空间、 现实空间及道德空间都是概念性 的空间 , 是 内在的、 抽象的 , 隐含 于作品 的深 层 , 因而 称之为 隐 性空间。显性空间则是外在的、 具体的 , 它们是 具体 地点的显现 , 是人物的具体活动场所 , 因而称之 为显 性空间。 大师和玛格丽特 文本中的空间叙事结构 复杂 而精 妙 , 各层空间并 非像 垒砖头 那样 是简 单的一 加 一关系 , 而是互相胶着、 互相渗透的。各层空间 之间 的关系大致有两点 : 其一 , 显性空间与隐性空间 一一 对应。作家将三层隐性空间分别设置于三层显 性空 间中 , 概念 化的 抽 象空 间转 化 为具 体的 感 性 空间。 如属于隐性空间的超自然空间通常在舞台与晚 会空 间中 展开 , 舞台与晚 会空 间的存 在使 魔王 沃兰德 的 魔法 有了施展的场 所 , 并能 起到评 判的 作用。现 实 空间中的 大 师活 动空 间 主要 是 在地 下室 与 精神 病 院 , 耶舒阿 则只 在审 讯 地与 刑场 的 空间 中 出现 ; 其 二 , 多层空间套 叠交叉。 例如耶 舒阿 所处 的道德 空 间被切分为三层 , 分别在第二章沃兰德的 叙述、 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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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章伊万的 梦境和第 二十 五章大 师的 作品中 出现 , 耶舒阿道德空间的意义的连接之所以能保持完整 正 是得益于空间的反复切换。 不难发现 , 文本 中作 家布尔 加科 夫与主 人公 之 间存在着某种意义上 的一一 对应 , 布 尔加科 夫本 人 的某些风格分别在 沃兰德、 大 师、 耶舒 阿身上 再现 , 可以说他们都是作家自我在作品中的同貌人。同 貌 人关系象征着作家在现实社会背景下为自己设想 的 三种价值取向 : 自我 宣泄、 自 我怀疑、 自 我认同。 所 谓自我宣泄是指沃兰德充当着布尔加科夫发泄内 心 郁闷情绪的载体 , 因受时代排斥而蔑视、 破坏一切 现 行规则、 秩序。自我 怀疑 则是指 大师 是布尔 加科 夫 精神在重压之下几近 崩溃的 象征 , 无 法得到 社会 承 认 , 以致怀疑自己 的创 作道 路而毁 掉手 稿。自我 认 同是指耶 舒 阿成 为布 尔 加科 夫坚 持 创作 理想 的 表 徵 , 不畏强权 , 甘于为自己的写作风格殉道。 从自我宣泄、 自我怀疑发展到自我认 同 , 是作 家 价值取向的一个渐变过程。沃兰德、 大师、 耶舒阿 三 人个性迥异 , 作家正 是借 助于文 本中 的空间 结构 才 能将这三个同貌人串 起来 , 并通 过各 层空间 的转 换 来表现三种价值取向 的转变 , 使 作品 思想内 蕴和 叙 事艺术得到完美的结合。 文本开篇就进入沃兰德的超自然空间。作品 虽 名为 大师和玛格 丽特 , 布尔加 科夫 却并不 直接 从 现实空间着手 , 而是由沃兰德进莫斯科写 起 , 直到 第 十三章∀ 主 人公 出现 ∃ 一 节才 显露 真 正的 主人 公 大 师 , 也才真正触及 现实 空间 的精髓。 耶舒阿 所在 的 道德空间则 被切分 为三 块 , 并非是 连续 发展的。 道 德空间出于现实空间 中大师 的创 作 , 从这个 意义 上 讲 , 道德空间应该 是由 现实 空间生 成的。在 作品 的 结尾部分 , 大师与玛格丽特得以永安 , 飞升入耶舒 阿 统治的道德空间 , 暗 示了 道德空 间已 经凌驾 在现 实 空间之上 , 成为一个独立的空间层次。可 见 , 文本 中 空间层次有一个出场 的先后 顺序 , 先 进入超 自然 空 间 , 然后过渡到现实空间 , 最后由道德空间总 领。这 一运动过程表明 , 空间叙事结构并非是静 态的 , 它 处 于不断的变 化发展 之中 , 各 层空间 能渐 次转换。 同 时这一运动本身也证明了作家布尔加科夫自我价 值 取向有一个渐变的过 程 , 因而完 成了 对作品 思想 的 阐发。那么 , 作家是 如何 通过空 间结 构的建 构来 诠 释作品思想的呢 ? 首先 , 借助魔法超自然空间无所不在 , 给予沃 兰 德最大的活动舞台 , 也使 布尔加 科夫 的自我 宣泄 发 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文本中沃兰德统治的超自 然
空间主要在莫斯科的现实背景下发挥功用 , 因此 , 它 几乎与现实空间是并 行的 , 能够 帮助 我们 区分这 两 层空间的是魔法。有魔法出现的场合通常都暗 示了 超自然空间的存在 , 因为 沃兰德 的魔 法拥 有为所 欲 为的特性 , 本身没有绝对的空间局限性 , 能任行 于各 个空间层次。舞台和晚会只是魔法最直接的展 示地 点 , 但并不排斥魔法在其它显性空间中进 行活动 , 魔 法的活动空间在莫斯科牧首湖畔、 花园街 第 50 号住 宅、 瓦列特剧院等地点不断移动 , 从而打破了隐 性和 显性空间固有的界限 , 达 到了超 自然 空间 向现实 空 间自由转换的效果。 借助魔法进行空间串联的例子在文本中随 处可 见 , 试举第十二章∀ 表演魔术 , 披露内幕∃ 为例。 这一 章首先描写瓦列特剧 场内的 杂耍 场面 , 是 在现实 空 间中进行的。其后 , 随着沃兰德一行开始 魔术表演 , 空间借助魔法转而进入超自然空间。魔术表演 结束 后 , 大街上的风波则 是超 自然空 间在 现实 生活中 延 续的 场景 , 这种空间 串联 法拓展 了超 自然 空间的 延 伸能力 , 使作 家自我 宣泄 心理的 产物 ! ! ! 同 貌人 沃 兰德的作用发挥到极大限度。 在超自然空间中 , 同貌人沃兰德全知 全能 , 掌管 世间一切善恶评判。作为布尔加科夫评判外部 世界 的代言人 , 沃兰德拥有一作家看待社会的 全部眼光 , 他不断用自己的评判标准去衡量他人的行为。 小说 中多次描写沃兰德执 行评判 职能 , 第 十二 章瓦列 特 剧院中的爱慕虚荣者 , 第 十五章 的私 藏外 汇者以 及 第二 十三章撒旦晚会 上的 作恶者 都难 逃他的 惩罚。 在这一同貌人模式中 , 体 现了布 尔加 科夫 的人格 魅 力 , 凝聚着布尔加科夫勇于斗争的强大力 量 , 第 二十 三章∀ 撒旦的盛大晚 会∃ 中 , 沃 兰德甚 至宣 称 : ∀ 在 各 种理论中甚至还存在这样一种 , 它主张 : 一个人 信仰 什么 , 他就会得到什么。 ∃& 布尔加科夫由同貌人沃兰德确立了价值标 准体 系 , 蔑视一切与当时现行秩序同流合污的 庸俗势力。 沃兰德初次出场就判 处柏辽 兹死 刑 , 并非 是因为 他 有罪 , 而在于∀ 他在为∋ 知 识分 子们的 背信 弃义( 、 那 些事实上应当有较清醒认识的有识之士们思想 意识
) 上的随波 逐流 而付 出代 价∃ 。 然 而 , 这一 价 值标 准
无法与他 人 取得 一致 , 剧本 一再 遭 禁 , 作 品发 表 无 门 , 布尔加科夫 的精神 极度 郁结。沃 兰德 此时成 为 他自我宣泄心理的产物 , 他的宣泄方式是 狂欢化的、 颠覆性的。魔法以喧嚣嘈杂的方式将滑稽逗笑 扩展 到现实的各个角落 , 颠覆人类一切现行的 社会秩序 , 从官僚政治结构到穷富分化的经济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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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人的某种特征。第二十一章玛格丽特的飞翔 是布 尔加科夫渴望摆脱束缚的幻想经历 , ∀ 第二部中 那场 幻想中的∋ 飞行( 应当是与布尔加科夫作为一位 被囚 禁于苏联地理政治疆域内的作家所经历的( 真实( 体 验有关 , ∋ 飞行( 的自由代表着想象中他的存 在的∋ 另
− 一方面( ∃ 。 这一 章中 玛格 丽特 对拉 铜斯 基 等评 论
文本中明显借助 门、 窗等分 界物 进行空 间过 渡 的方法主要集中在对花园街第 50 号住宅 的叙述上。 自沃兰德一行入住这套住宅后 , 第 50 号房子就成 为 超自然空间的缩影 , 它的门、 窗也因此成为现实空 间 与超自然空间的分界点和过渡媒介。房管所主任 尼 卡诺尔、 柏辽兹的姑夫波普拉甫斯基、 餐厅管理员 索 克夫等人都是通过这 所房子 的门、 窗 进入超 自然 空 间才交了厄 运。玛格 丽特则 由这 些门、 窗接 近了 魔 王 , 最终与大师相 会 , 得以 永安。第 二十 四章∀ 唤 来 大师∃ 中 , 大师的 出场 也借 助了窗 的空 间过渡 作用 , ∀ 玛格丽特的话音 刚落 , 一阵 清风 吹来 , 屋里 大烛 台 上的烛光纷纷倒伏 , 沉重的窗帘拉向两旁 , 两扇窗 户 洞开 ; # #一块绿莹 莹的 月色方 巾从 窗台飘 落到 地 板上 , 方巾中间站着一个人。这人不是别 人 , 正是 在 夜晚访问无 家汉伊万的那 个自称为 大师的 人∃ 。 由 此可见 , 借助门、 窗等分界物进行空间过渡的场景 不 在少数。 空间层次过渡到 现实空 间中 , 作 家自我 价值 取 向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同貌人大师仅仅是个借 居 于精神病院的∀ 疯子∃ 。∀ 一个人是不是作 家 , 决不 是 由证件决定的 , 而 是由 他所写 的东 西决定 的 ! ∃ 虽 然 布尔加科夫有足够的胆量借魔王随从卡罗维夫之 口 讲出如此狂 言 , 这一 阶段 的布尔 加科 夫却充 满了 对 自我的深刻怀疑。对∀ 大师∃ 称号的坚持是布尔加 科 夫自我怀疑的传神描写 , 事实上∀ 那作为∋大 师风采( 之展示的∋ 侧面和正面( 姿态是源于作者痛苦自我 认 识的诸多 滑稽 格调 之一∃ 。 此时 , 沃 兰德 的自 我 宣 泄已为大师的自我怀疑所代替。在大师与沃兰德 的 一场关于今后生活打 算的对 话中 , 大 师表示 甘于 贫 苦却不愿继续写 作 , 沃兰 德则语 气含 糊地 说 : ∀ 我 看 未必∃ 。这段对话的精彩之处在于 , 作家布尔加科 夫 的矛盾心理被两位同貌人的不同意向表露无 遗。但 后来布尔加科夫重拾 大师与玛格丽特 旧题的事 实 证明他本人无疑倾向 于沃兰 德的 意向 , 这也 为同 貌 人耶舒阿的出现埋下 了伏笔 , 因 为耶 舒阿按 自己 的 信念行事 , 甘为自己的事业殉道 , 这恰恰与布尔加 科 夫人生的追求相仿。 应该指出的是 , 大师 的情人 玛格 丽特也 带有 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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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 , 超自然空间借助门、 窗等分界物过渡至 现 实空间 , 在现实空间 中大 师不断 对自 己的灵 魂进 行 拷问 , 在怀疑和否定中期待重生。门、 窗显然是空 间 的自然分割界限 , 门、 窗的描写在叙事中起着类似 于 舞台布景的 作用 , ∀ 即 把一 个场景 分割 成两个 块面 , 造成屋里屋外两个空间的掩隔、 藏露与渗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