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敦煌变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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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敦煌变文《叶静能诗》看佛教月宫观念对唐代“明皇游月宫”故事之影响
“明皇游月宫”故事见载于唐代多种笔记小说,如柳宗元《龙城录》、郑处晦《明皇杂录》、薛用弱《集异记》、牛僧孺《玄怪录》、卢肇《逸史》、郑綮《开天传信记》、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等,是当时流播很广的传说。各家所记除行文繁简不同之外,在具体内容上也多有差异,宋周密《癸辛杂识·游月宫》日:“明皇游月宫一事,所出亦数处。《异闻录》云,开元中,明皇与申天师、洪都客夜游月中……《唐逸史》则以为罗公远,而有掷杖化银桥之事;《集异记》则以为叶法善,而有潞州城奏玉笛、投金钱之事;《幽怪录))则以为游广陵,非潞州事。”庄一拂《古典戏曲存目汇考》亦云:“按游月宫事,记者甚众,所载各有异同。《龙城录》与游月宫者为申天师,《唐逸史》为罗公远,《明皇杂录》为叶法净。又《异闻录》、《开元传记》并记其事。”说明“明皇游月宫”故事的结构形态在产生之初当有多种蓝本,考较诸本,其中尤以《龙城录》和《逸史》的载录最为完整、详细。
开元六年,上皇与申天师、道士鸿都客,八月望日夜因天师作术,三人同在云上游月中。过一大门,在玉光中飞浮,宫殿往来无定,寒气逼人,露濡衣袖皆湿。顷见一大宫府,榜日“广寒清虚之府”,其(守门)兵卫甚严,白刃粲然,望之如凝雪。时三人皆止其下,不得入。天师引上皇起,跃身如在烟雾中,下视玉城崔峨,但闻清香蔼郁,下若万里琉璃之田。其间见有仙人道士,乘云驾鹤往来若游戏。少焉步向前,觉翠色冷光相射目眩,极寒不可进。下见有素娥十余人,皆皓衣,乘白鸾往来,舞笑于广陵大桂树之下。又听乐音嘈杂,亦甚清丽。上皇素解音律,熟览而意已传。顷,天师亟欲归,三人下若旋风,忽悟若醉中梦回尔!次夜,上皇欲再求往,天师但笑,谢而不允。上皇因想素娥风中飞舞袖被,编律成音,制《霓裳羽衣舞》曲,自古洎今,清丽无复加于是矣。
罗公远八月十五日夜,侍明皇于宫中玩月。公远奏日:“陛下莫要至月宫中看否?”帝唯之。乃以拄杖向空掷之,化为大桥,桥道如银,与明皇升桥。行若十数里,精光夺目,寒气侵入,遂至大城。公远日:“此月宫也。”见仙女数百,皆素练霓衣,舞于广庭。上问其曲名,日:“《霓裳羽衣》也。”乃密记其声调。旋为冷气所逼,遂复蹑银桥回返。却顾银桥,随步而灭。明日,召乐工依其调作《霓裳羽衣曲》,遂行于世。
这“广寒清虚之府”果真有别于人间世界:有巍峨粲然之城郭,万顷琉璃之良田,精光射人之宫殿,七宝合成之楼阁;更有芳香馥郁之清气盈鼻,婉转清丽之乐音充耳。皓衣素服的仙人道士于此中乘浮云、驾鸾鹤,往来游戏,嬉笑歌舞,好一派自在快活、逸乐逍遥的美妙景象,难怪令贵为帝下的明皇都不禁神迷目眩、心旌摇荡,恍如醉里梦回,意欲“再往求之”!只是月宫富丽有余而温暖不足,“寒气逼人”的感受正显出其特别之处,那是有别于喧嚣凡尘的一块清冷乐土。陈学斌收藏有一种呈八菱形大圆钮状的宋代“明皇游月宫镜,构图非常别致:明皇被罩在火焰状的光环里,骑在一只硕大的蟾蜍之上,弯腰拱手作揖,行走桥上,正步向传说中精光夺目却冷意慑人的月宫。明皇虽为天子之尊但仍是凡人,还是要借助火焰光环才能抵御月宫的寒气,铜镜上的这幅图案恰好给文字叙述作了一个逼真、生动的说明。明皇月宫之游的所见所历正可视为唐人月宫印象的缩影,对唐人而言,月宫是一个富丽繁华、美妙精工的仙境,那里的一切皆冰洁玲珑、晶莹剔透,与人间殊异,令尘世中的凡夫俗子意迷魂牵,心向往之。
然而事实上,在“明皇游月宫”故事中,对月宫的描写并非落笔的重点,另有两个重要问题很值得注意。
其一,所谓“明皇游月宫”本质上不过就是以宣扬、神化道法、道术为目的而编造的故事,冈而内容本身具有浓厚的道教色彩。从《龙城录》中申天师作法引明皇于云上游月宫,到《逸史》中罗公远掷杖化银桥接明皇升桥玩月,从《集异记》中叶法善助明皇腾空于潞州城上以玉笛奏曲,到《玄怪录》中叶仙师起虹桥置明皇于广陵观灯火盛景,尽管施法作术之人不同,但皆南道法高妙的道士为之;尽管所操持之法术各异,但结果均实现了明皇升天以游月、观城的愿望。所以“明皇游月宫”故事颇有道教自神其教、自重其教的性质和意图,某种程度上可以视为道徒用来宣法布道的富有情趣的神奇故事。若以此角度重新审视明皇月宫之游的见闻,则当可解释为何月宫中尽是乘鸾驾鹤的仙人道士,为何月宫府第被冠以“广寒清虚”之名了,唐人对月宫景物、人事的描绘和表现已经深深打上了道教的烙印。而《上清黄气阳精三道顺行经》中的如下文字也恰恰证明了这一分析是不错的:
月纵广一千九百里,月晕围七千八百四十里。白银琉璃水精映其内,城郭人民与日宫同,有七宝浴池,八骞之林生乎内,人长一丈六尺,衣青色之衣。常以一日至十六日,采白银琉璃炼于炎光之冶,故月度盈则光明。比十七日至二十九日,于骞林树下采三气之华,拂日月之光也。
《上清黄气阳精三道顺行经》简称《三道顺行经》,是六朝古上清派养生仙术经典之一,相传为高上玉帝口授南极上元君,经上相青童君、西城王君等人(仙)而传授与南岳(魏)夫人。就其产生时间而言,远早于唐代中期以后兴起的“明皇游月宫”故事,就其所叙内容而言,诸本“明皇游月宫”故事中对月宫景象的描写亦明显脱胎于此经,可见“明皇游月宫”故事与道教经典之间有着甚深的渊源关系,明显受到了后者的影响。
其二,是各本“明皇游月宫”故事最后皆以一点结束,即借明皇游月闻曲、归而识之来解释《霓裳羽衣曲》的来源。唐郑嵎进士第诗《津阳门诗并序》即云:“上皇夜半月中去,三十六宫愁不归。月中秘乐天半闻,丁踏玉石和埙篪。宸聪听览未终曲,却到人间迷是非。”并自注谓:“叶法善引上人月宫,时秋已深,上苦凄冷不能久留,归于天半,尚闻仙乐。及上归,且记忆其半,遂于笛中写之。”如此大费周章地虚构出一个精彩的明皇游月宫、得天乐的故事,只为说明“此曲只应天上有”的《霓裳羽衣曲》之由来,是颇为有趣的现象。而“霓裳羽衣”之名,读来不觉令人有飘飘然如乘祥云、驾飞鹤之感,会自然地与道教所宣扬的“羽化登仙”联系起来。然而,细考《霓裳羽衣曲》,其前身本为西域佛曲,名为《婆罗门曲》。《新唐书·礼乐志》云:“河西节度使杨敬忠献《霓裳羽衣曲》十二遍,凡曲终必遽,唯《霓裳羽衣曲》将毕,引声益缓。”王灼《碧鸡漫志》亦曾专作考证:“《霓裳羽衣曲》说者多异,予断之日:西凉创作,明皇润色,又为易美名,其他饰以神怪者皆不足信也。《唐史》云:河西节度使阳敬述献凡十二遍。白乐天《和元微之<霓裳羽衣曲歌>》云:由来能事各有主,杨氏创声君造谱。自注云:开元中,西凉节度使杨敬述造。郑愚《津阳门诗》注亦称:西凉府都督杨敬述进。予又考《唐史·突厥传》,杨敬述白衣检校凉州事,郑愚之说是也。”并引杜佑《理道要诀》进一步指出:“天宝十三载七月,改诸乐名,中使辅璎琳宣进旨,令于太常寺刊石。内黄钟商《婆罗门曲》改为《霓裳羽衣曲》。”而《唐会要·诸乐》则以“天宝十三载七月十日。太乐署供奉曲名,及改诸乐名”为起始,列举大蔟宫(沙陋调)以下共十四调所属二百二十余曲曲名,其中有五十八曲标记有原名及新改之名,就包括将“婆罗门改为霓裳羽衣”。那么,为何玄宗要下令将《婆罗门曲》更名为《霓裳羽衣曲》呢?从中国音乐发展史的角度来看,自西汉张骞首通西域,西北地区以及印度、伊朗甚至欧洲的音乐就逐渐传人内地,随着南北朝的民族大融合趋势日炽,至隋唐则雅乐、胡声并用,而发生于天宝十三载(754)的乐曲改名事件就有着格外重要的意义,标志着滔滔涌入的胡部新声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