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先秦诸子·庄子(上)

弟子问于庄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 终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将何 处？庄子笑曰：周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 （人间世）
第四味药是外生死：
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 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之乐，不能过也。 吾安能弃南面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 （至乐）
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而本无形， 非徒无形，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 有气，气亦而有形，形亦而有生。今又变而 之死，是相与春秋冬夏四时行也。 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 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至乐）
需要注意，庄子一方面提倡绝有用，以达全 性保真之目的，另一方面又强调要外生死， 这二者并不矛盾。当时是一个典型的乱世， 稍不小心，便会丢掉性命。绝有用和外死生 都是崇尚自然的重要内容。
总之，庄子强调崇尚自然，反对人为，要求 去智巧，弃名利，绝有用，外生死，一旦做 到了这些，也就可以顺应自然，不为外物所 累，达到无待逍遥之境。
名也者，相轧也，知者也，争之器也。二者 凶器，非所以尽行也。（人间世）
夫鵷鶵发于南海，而飞北海，非悟恫不止， 非练食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 鵷鶵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 子之梁国吓我邪？（秋水）
尧让天下于许由之事：
名者，实之宾也。吾將为宾乎？鷦鷯巢於深 林，不過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滿腹。归休 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 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逍遥游）
彼其充实不可已，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 死生无终始者为友。（天下） 我把这一点概括为“崇尚自然，无待逍 遥” 。
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 非，以与世俗处。（天下） 我把这一点概括为：“万物为一，不谴是 非” 。
庄子思想核心的第一个方面：崇尚自然，无 待逍遥。
庄子对老子道的思想的继承：
合者不为骈，而枝者不为岐；长者不为有余， 短者不为不足。（骈拇）
马，蹄可以践霜雪，毛可以御风寒。龁草饮 水，翘足而陆，此马之真性也。（马蹄）
礼者，世俗之所为也；真者，所以受于天也， 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于俗。 （渔父）
儒以诗礼发冢，大儒臚传曰：“东方作矣， 事之何若？” 小儒曰：“未解裙襦，口中有珠。” “诗固有之曰：‘青青之麦，生于陵陂，生 不布施，死何含珠为？” 接其鬢，压其秽，而以金椎控其颐，徐别其 颊，无伤口中珠。（外物）
有为有道德就有待，人生无不处在有待之中。 真正的自由一定是有其限制的自由。无待逍 遥只是一种不切实的幻想。
在有待中追求无待，在不自由中追求自由， 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庄子思想远未达到这 个境界，而他所描绘的无待逍遥不可能真的 存在。
《逍遥游》将大鹏无待消遥的美好形象深深 刻画在中国文化的背景墙上，成为道家文化 的重要象征。不少人为追求精神自由，纷纷 向其顶礼膜拜，希望有一天能达到这个境界 ，展翅高翔。但这个形象却从来没有真正变 成过现实。这个问题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
第三味药是绝有用。
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 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人间世）
支离疏的故事表达的即是这一思想： 夫支离者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 又况支离其德者乎！（人间世）
当然也不能太无用：
夫子出于山，舍于故人之家。故人喜，命竖 子杀雁而烹之。竖子请曰：「其一能鸣，其 一不能鸣，请奚杀？」主人曰：「杀不能鸣 者。」（山木）
庄子思想的重点不在对于宇宙生成的探讨， 而在证明人类社会的发展破坏了自然的状况。 这是理解庄子思想的关键。
夫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恶 乎知君子小人哉！……及至圣人，蹩躠为仁， 踶跂为义，而天下始疑矣。澶漫为乐，摘僻 为礼，而天下始分矣。 （马蹄）
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 视听食，此独无有，尝试凿之，七日而浑沌 死。（应帝王）
谁得先物者乎哉？吾以阴阳为先物；而阴阳 者即所谓物耳。谁又先阴阳者乎？吾以自然 为先之；而自然即物之自尔耳。吾以至道为 先之矣，而至道者乃至无也；既以无矣，又 奚为先？然则先物者谁乎哉？而犹有物，无 已。明物之自然，非有使然也。 郭象《知北游注》
无既无矣，则不能生有；有之未生，又不能 为生，然则生生者谁哉？块然而自生耳。自 生耳，非我生也。我既不能生物，物亦不能 生我，则我自然矣。自己而然，则谓之天然 ；天然耳，非为也，故以天言之。所以明其 自然也，岂苍苍之谓哉？ 郭象《齐物论注》
庄子思想的另一个背景是隐者传统。
楚国狂人接舆对孔子道：“天下有道，圣人 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时，仅 免刑焉。”（人间世）
隐者有三个明显的特点：
第一，鄙夷政治，避世而居； 第二，全性保真，保全自已； 第三，擅长抽象地思考问题。
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 （寓言） 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 （天下）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 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 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大宗师）
庄子否定自然有一个确切的起点：
有先天地生者，物耶？物物者非物，物出， 不得先于物也，犹有其物也。犹有其物，无 已。（知北游）
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 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 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 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齐 物论）
欢迎选修《先秦诸子》
哲学系 杨泽波
庄子对于老子思想的发展（上）
庄子思想的一个重要背景自然是老子：
以本为精，以物为粗，以有积为不足，澹然 独与神明居。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关尹、 老聃闻其风而悦之。……虽未至于极，关尹、 老聃乎，古之博大真人哉！（天下）
老子与庄子的差异：
一、老子是入世的，庄子是出世的； 二、老子更关心社会，庄子更关注个人； 三、老子强调无为，目的是无不为，庄子更 多则是消极避世，全性保真。
首先是道德境界
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 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
其次是脱凡境界：
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 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辩乎 荣辱之境，斯已矣。虽然，犹未有树也。
其三是御风境界：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 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 犹有所待者也。
其四是无待境界：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 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 无功，圣人无名。（逍遥游）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 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 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蜩与学鸠笑Βιβλιοθήκη Baidu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 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 里而南为？”之二虫又何知！（逍遥游）
应该如何看待庄子崇尚自然，无待消遥的思 想？
社会是一个自然发展的过程，人们不能任意 破坏这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会衍生出很 多人为的东西，违反本性，只有摆脱这些东 西的束缚，才能达到逍遥。这是庄子相关思 想的合理性。
但在学习庄子上述思想的时候也必须思考这 样两个问题： 其一，人为是否绝对不合自然？ 其二，道德是否完全违背自然？
文明导致倾轧欺骗：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 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构，日以 心斗。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 缦缦。„„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 以生乎！（齐物论）
第二味药是除名利：
一般人认为世界上尊贵的东西有四种，即富 有、华贵、长寿、善名。但庄子认为，这些 都是最愚蠢的。
“得人之得而不得其得”。 “丧己于物，失性于俗”。
为了阻止对于自然的破坏，庄子开出了自己 的药方。其中第一味药就是弃智巧：
文明导致机心泛滥：
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 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 心不定；神心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吾非 不知，羞不为也。（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