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哲学与哲学何为

何为哲学与哲学何为

向青山

一提到哲学，其实大家并不陌生.高中生从二年级开始就接触哲学，就已经知道社会存在站定社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大学后，非哲学专业的同学也还要学一个学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哲学专业的同学就更不用说了。但几年学习下来，并没有使我们产生对哲学的兴趣，反而使我们更觉得哲学枯燥、哲学无味，甚至一“谈哲”就“色变”。出现这种情况一方面是由于我们的老师在教马克思主义哲学时常将它作为一种僵死化、程式化、固定化的知识来看待，而且其中包含了政治意识形态灌输的因素；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们同学们并不懂得什么叫真正的哲学，不懂得哲学的真正精神。

何为哲学呢？这本是一个很难以回答的问题，因为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并不像回答其它学科一样简单，它所牵涉到的是人的本性，要解答何为哲学的问题，实际上就是要解答“何为人”的问题。其实，对于人类的生存来说，哲学原本是可有可无的，因为哲学不可能给人直接提供面包和牛奶，丝毫不懂哲学的人同样可以活得很潇洒，正像我们许多同学所想的一样。然而，人类毕竟不是作为动物式的生命而存在，它从来不以吃饱穿好作为自身存在的唯一需求；人之区别于动物，不在于人能比动物吃得好、穿得好、有语言、有复杂的社会组织、能统治动物等等；而是在于，与动物适应自然界的本能不同，人有一种超越自然界的限制的意志，即自由意志。正是自由意志，使人类不满足于自己身体上的有限性（没有锋利的爪牙，不善奔跑，有生老病死等），力图通过某种方式达到一种无限，因而才有了如此之多的发明创造，弥补人类的有限和不足。这些发明创造，有些是物质性的，如弓箭、枪炮、汽车以及我们绝大部分同学手里握着的手机等等；有些则是精神性的，如宗教、文化、风俗等。哲学正是来源于人类的这一超越的需求，并且是属于精神的超越的需求。

哲学的这一来源直接决定了哲学的本质。哲学在本质上就是人学，它不仅是人的自我超越的本质的产物，同时又以人的本质作为自己全部思考的对象。由于人在本质上是一种不断超越自我，达到自由境界的动物，因而从最根本上来说，哲学就是一门探讨人的自由的学问：探讨人类获得自由的可能性有多大，探讨人

类能在多大程度上获得自由，探讨人类应该怎样获得自由。由于哲学对自由的探讨要以现实中的人的生存状况为前提，要以现实中人获得自由的程度为基础，因而，哲学总是表现出不满足于现实、超越现实的特征。哲学不仅要抽象地思考人与自由的关系，更要具体地思考现实生活中的人何以生活得不自由，何以处于如此沉重的枷锁之中。在这种具体的思考中，哲学确立了自己的神圣的使命，那就是将人从不自由的枷锁中解救出来，带向真正自由的世界。因而，哲学以反思的态度批判现实，批判人类不自由的生存状况。“哲学是傍晚出发的猫头鹰”（黑格尔语），它的任务就是对现实事物进行事后反思，哲学就是“多问一个为什么”，即要在别人确信之处寻找非确信的因素，在平静的湖面上掀起一层涟漪，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中响起一声炸雷。对现实的批判就是哲学为达到其目的的武器，哲学正是社会上的“不安定因素”，对于社会上合理的地方它从来都是哑口无言，而对于社会上不合理的地方它从来不装作哑巴，因为哲学不屈从于任何现实社会，真正的哲学不甘做任何社会的附庸。如果说哲学也有俯首称臣的时候的话，那就只有一种情况：当哲学面对人类绝对自由的愿望的时候。

请同学们别误解了我所说的“自由”。我在这里决不是要宣扬一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思想；相反，我所说的自由，指的是一种心境的平安状态。这种平安状态，让我们摆脱掉一切因恐惧而带来的不适：因物质缺乏而引起的饥饿，因专制制度而带来的个性扭曲，因精神困境而带来的悲苦与折磨。哲学正是要在这三个方面消除人的恐惧与不安，它将第一个任务交给自然哲学，将第二个任务交给政治和伦理哲学，将最后一个任务交给宗教和心理哲学。当完成了这一区分之后，哲学就不管任何事情了，它不会主动解决人类自由问题，而是将这一神圣使命交给人类自己去完成，它鼓励人类中的有志之士努力学习它的智慧，在它的神性之光的指引下带领着全人类通向自由之境。而人类中的那些有志之士兵们，也的确在这条漫长的道路上拼搏着，并为此付出了血与生命的代价：苏格拉底因坚持这条路而被毒死，布鲁诺因坚持这条路而被烧死，尼采因坚持这条路而发疯。但这批人类优秀者得到了尊敬，他们的荣誉就像黑暗中的星星那样闪闪发光，指引着那条自由之路。这些星星时刻警示着我们：永远不要忘记自由，永远都不要在这条自由之路上睡大觉甚至退却，而是要紧跟在哲人身后，以哲学为武器，铲平自由之路上的一切荆棘。

以上是回答“何为哲学”，而同时也部分回答了“哲学何为”。对于后者，除了以上回答，还应做一种更现实的回答：哲学对于我们的生活到底有没有用？老实说，回答这样的问题是困难的，因为语言的歧义和概念的差别常常使我们陷入误区。我想，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得明确两个问题：何为“生活”？和何为“有用”？对于何为“生活”，各人自有各人不同理解，但如果“生活”指的是物质生活的富裕和闲暇时间的充足的话，那哲学与这种“生活”是扯不上关系的，因为前文已述，哲学整个关注的是人的自由，不是动物性的生命存在；何为“有用”呢？如果“有用”指的是能找好工作、能多挣钱、能使人变得比别人精明的话，哲学也得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的无能，因为它的确不能给我们带来丝毫“利益”。

但哲学并不因此而悲观失望，因为它知道，只要还有人在不停地思考生活的本质，那它就还是有用的。“生活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呢？在我看来，这种本质就是生活本身，就是“生”（生命）与“活”（活着）的结合。生活的本质就是人的生命的存在，就是使生命本性的意志冲动力“活起来”，使人生活得更积极、更健康、更意志向上、更富有价值与意义。哲学的功用正是使人的生活“活跃”起来。表面上看，哲学家都是沉思而孤寂的，但实际上，哲学家的内心世界是最活跃的，因为哲学给人带来的是心灵的活跃，它往往将人的生命的潜力最大限度发挥出来，使人具有超强的生命意志力，以占胜一切困难与恐惧。此外，哲学给人以“生活意义”的概念，让人找到生活的方向和价值，借以抵抗后现代状况下人们因信仰缺失而导致的虚无。哲学将治疗人类的这种虚无症，重新将我们的生活带向信仰的境界，激励我们向更高质量的生活迈进。

也许有些同学会不同意我的看法。在他们看来，生活是丰富多彩的，前途也是美好的。那么高的学历，那么好的专业和成绩，以及那么稳固的家庭背景，将来的生活一定会很好。我想，持这种观点的同学大有所在。但我想对这些同学说：我们不仅仅是要追求一种生活，更是要追求一种有质量的生活，只有哲学才能给我们提供这种有质量的生活。读尼采的哲学、读萨特的哲学、读柏格森的哲学，会让我们体会到生命的真正价值所在，让我们对生活有一种全新的态度。这些哲学家的著作的确比较晦涩难懂，但好东西总不是容易得到的。况且，我们不需要全部读，选其中一两位哲学家的一小段文字（几百字就可以），争取读懂它，也将使我们的一生受益非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