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与黑格尔思想的连续性

尔的起始年代 ,因为只有当马克思与黑格尔开始 盘取消萨维尼的立场 。马克思对父亲写道 ,他读
决裂时 , 他与黑格尔之间的连续性才能清晰可 了萨维尼的著作 ,但却不敢苟同 。马克思声称 :
见 。在《不同的道路》中 , 我把 1836 —1850 年称 “概念也是形式和内容之间的中介环节 。”在信
作马克思对黑格尔的初次借用期 ,1850 —1883 年 称作马克思对黑格尔的二次借用期 。③
的 ,或者说 ,他赞成关于社会人的本体论 。
中间派 ,但他从未改变自己关于“黑格尔是中间
鲍威尔并没有追随费尔巴哈的自然主义倾 派一员”的观点 。
向 ,而是信奉自我意识的自由 。他接受了哲学的
通过对黑格尔主义各派别的分类 ,我们现在
宇宙 ,但却坚信 ,哲学的至高活动在于主观精神 。 就可以正确地评估《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和伊
·马克思主义与现实 (双月刊)
2008 年第 5 期
马克思与黑格尔思想的连续性
[ 美 ]诺曼·莱文 著 赵玉兰 译
[ 摘 要 ] 尽管阿尔都塞认为 ,马克思与黑格尔之间存在着认识论的断裂 ,但本文却认为 ,马克思与黑格尔之间存在 着明显的思想连续性 。这种连续性涉及到历史性 、市民社会 、生产模式和方法等方面 。而就方法论来说 , 马克思把黑格尔方法论中的许多范畴都运用到了对社会形式的分析之中 。本文以 1837 —1843 年马克思 与黑格尔关系的发展为线索 ,就主体 —客体 、形式 —内容和有机体理论这三种方法论形态来探讨马克思 与黑格尔思想的连续性 。
学的各个确定形式 。在青年马克思 1836 年所作 释 ,即国家是理念的谓词的解释 。在 1842 年 10
的一篇诗文中 ,他评价黑格尔美学是愚钝的 ,但 月到 1843 年 3 月担任《莱茵报》主编期间 ,马克
是在本文中 ,我将以马克思 1837 年致父亲的信 思仍然对黑格尔立宪君主制的一般原则深信不
Karl Savigny) 。黑格尔与萨维尼是水火不容的 。 信 ,哲学把人的本质从人自身中异化出来 ,或者
黑格尔在 1820 年出版的《法哲学原理》———马克 说 ,哲学是把人类的诸多本质属性归结为抽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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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学研究
马克思与黑格尔思想的连续性
宗教理念的结果 ; 他断言 ,人类生来就是社会性 派的一员 ,尽管马克思在 1843 年抛弃了黑格尔
范式 ,并使之成为其劳动理论的基础 。在《法哲 尔把形式 —内容的方法论运用到了法的源起中 。
学原理》序言和《逻辑学》的“绝对理念”一章中 , 法的内容始终是法的理念 ,或者说 ,由于内容始
黑格尔把逻辑学方法 、思维所采用的诸多形式描 终是理念 ,而理念又是恒久的 ,因此 ,法的内容也
述成是自我发展的 ,而马克思亦采用了这些方法 恒常不变 。不过 ,黑格尔认为 ,法的形式是变化
善德国人的自由 。卢格是黑格尔左派的一员 ,他 主张 ,原子在宇宙虚空中直线下落 ,而伊壁鸠鲁
号召实践的政治改革 。卢格是黑格尔左派的政 却主张 ,原子以曲线的形式下落 ,而正是这一点
治良心 ,正是他教导马克思必须通过实践活动来 导致了原子的碰撞与联系 。显然 ,希腊人是看不
谋求政治改革 。
到原子的 ,而马克思却把伊壁鸠鲁的假定视为自
塑造现实的能动力量 。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 中 ,他把黑格尔的思想贬斥为“逻辑泛神论”。②
个内 容 颇 广 的 综 览 表 , 其 中 列 举 了 马 克 思 在 以上述对黑格尔唯心主义的驳斥为基础 ,马克思
1836 —1850 年的成熟时期所借用的黑格尔逻辑 也抛弃了黑格尔在《法哲学原理》中对国家的解
德华·甘斯和卡尔·路德维希·米希勒 ( Karl Ludwig 希腊哲学瓦解的征兆不仅仅在于伊壁鸠鲁的唯
Michelet) ,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就曾多 次提到“伟大的米希勒”。⑧黑格尔中间派把黑格
物主义 ,而且还在于他对主体性的倡导以及对公 共生活的远离 。黑格尔反对极端的主体性 ,他把
尔视为一名支持立宪君主制的德意志政治自由 伊壁 鸠 鲁 对“智 者”———退 出 公 共 事 务 的 私 人
马克思与黑格尔思想的连续性 ,我认为 ,马克思 尔的思辨唯心主义原则 、主客体同一的理论 、理 把黑格尔方法论中的许多范畴都移入到了有关 念从潜能向现实运动等思想决裂 。他也摆脱了
社会形式的分析之中 。
对哲学的黑格尔式理解 ,即坚信理念是主体 ,是
我的新作《不同的道路》对马克思与黑格尔 的关系进行了深入的探讨 ,它的第三章给出了一
的“从头到尾”,是指他阅读了爱德华·甘斯 ( Ed2
1841 年 ,马克思完成了博士论文《德谟克利
uard Gans) 所编辑的第一版《黑格尔全集》的全部 特的自然哲学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差别》。
卷册 。马克思还写道 ,他尝试着去寻找“现实的 观念”⑤ ,这就涉及到了黑格尔的“现实是主观理
与此同时 ,黑格尔的遗产也被分割成了左派 、右 派和中间派 。在概括《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和
自由的立宪君主制者 ;而且直至 1843 年 ,马克思 马克思却把历史性从理念领域移植到了社会形
本人也是黑格尔中间派的倡导者 ;尽管马克思在 式之中 。在《法哲学原理》中 ,黑格尔区分了市民
1843 年所写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一文标志着 社会和国家 ,马克思接受了这一区分 ,并且此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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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主义与现实 (双月刊)
2008 年第 5 期
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有关社会形式之政治经 思也曾拜读过 ———就包含着对历史法学派长篇
济学前提的研究中 。在《精神现象学》一书中 ,黑 累牍的贬斥 。
格尔把人类生产力理论概括为四个阶段 : 占用 、
黑格尔与萨维尼之所以针锋相对 ,就在于二
对象化 、异化和再占用 。马克思采用了这种生产 者对法的源起这一根本问题的见解不同 。黑格
马克思主义者路易·阿尔都塞 。阿尔都塞声称 ,
马克思与黑格尔之间的中断性可以延伸到
1844 —1845 年是马克思摆脱黑格尔的“认识论断 以下领域 : (1) 黑格尔唯心主义 ; (2) 黑格尔关于
裂”之点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这一文本中 ,马克 思断绝了与黑格尔的所有思想关联 。①我则主张
哲学与宗教的定义 ; (3) 黑格尔关于国家的定义 以及他的具体政治观点 。1843 年 ,马克思与黑格
黑格尔右派 ,特别是菲利普·康华特·马海奈 由的自我意识的范例 。鲍威尔是黑格尔左派关
克 ( Philipp Konrad Marheinecke) ———他 曾 主 编 了 于自由的自我意识的预言者 ,马克思也对伊壁鸠
《黑格尔全集》第一版的《宗教哲学》一书 ———强 鲁做出了鲍威尔式的解释 。值得注意的是 ,马克
中 ,马克思也写道 “ : 我则认为形式是概念形成的 必要 结 构 , 而 实 体 是 观 念 形 成 的 必 要 品 质 。”⑦
马克思初涉黑格尔研究是在 1836 年 ,当时 1837 年的信向我们展现了作为黑格尔方法论之
他从波恩大学 ———在那里他与父亲一样学习法 信徒的马克思 。对Leabharlann Baidu马克思以及黑格尔来说 ,内
讨论限定在主体 —客体 、形式 —内容和有机体理 维尼认为 ,根本不存在什么内容 ,存在的只是形
论这三种形态上 。然而 ,在我着手进行这一阐述 式 。
活动之前 , 我必须首先探讨 1837 —1843 年间马
在 1837 年致父亲的信中 ,马克思表明了他
克思与黑格尔之间的关系 ,探讨马克思摆脱黑格 对黑格尔哲学的笃诚 ,因为他采取了黑格尔的全
论的绝大部分表述 。在黑格尔那里 ,这些方法论 的 。他认识到 ,历史上形形色色的社会都具有不
对于思维活动的作用是非常有限的 ,而马克思却 同的法的形式 。但是 ,他仍然主张 ,这些法的内
用它们来描述社会 —经济建制的有效运作 。
容即法的理念是永存不变的 。
本文的篇幅决定了它不可能对这四个领域
另一方面 ,萨维尼却主张 ,法律是彻头彻尾
[ 关键词 ] 马克思 黑格尔 主体 —客体 形式 —内容 有机体理论
对马克思和黑格尔关系的解释通常分为两 马克思与黑格尔的某些思想方式的决裂 ,但是 ,
个思想派别 , 也就是关于中断性与连续性的争 更为重要的是 ,马克思仍然继续使用着黑格尔方
论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中断论的代表 ———法国 法论的多种形式 。
详加探讨 ,因此 ,下面的分析将集中在方法论领 的历史产物 。人类社会面临着不同的社会 、文化
域 ,并且表明 ,马克思是如何继续使用却重新配 和政治条件 ,因此 ,法只是这些不同的环境的反
置了黑格尔方法论的这些形式的 。在本文所及 映 。法之所以演进和更改 ,仅仅是因为社会的政
范围之内 ,我将把关于马克思与黑格尔连续性的 治社会条件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了变化 。萨
在《哲学史讲演录》中 ,黑格尔描述了希腊哲
张王权与祭坛结盟 ,以此来强化世袭君主制和公 学的伊壁鸠鲁派 、斯多亚派和怀疑派 ,并以之作
共秩序 。1789 年法国大革命的记忆对黑格尔右 为希腊思辨沦落的序曲 。希腊哲学的伟大时代
派来说是场梦魇 。
是苏格拉底 、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 ,但是 ,伊壁鸠
在 1841 年 ,黑格尔中间派的代表人物是爱 鲁却通过其唯物主义预示了古人思想的衰朽 。
为起点来展开我的分析 ,这封信就马克思采用黑 疑 ,或者说 ,在这几个月里 ,马克思既把黑格尔视
格尔主义提供了更为深刻的洞见 。本文并不想 为黑格尔式中间派的一员 ,又把自己置于黑格尔
重复《不同的道路》所作的研究 ,而是要探查马克 式中间派之中 。
思与黑格尔之间连续性的新领域 ,特别是考察马
马克思与黑格尔之间的连续性包括以下几
念的谓词”这一理论 。1837 年的这封信是马克 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差别》一文中马克思对黑
思转向黑格尔主义的宣言书 ,但这里的黑格尔主 格尔的阐释之前 ,我们有必要对左派 、右派 、中间
义还不是左派黑格尔主义 ,因为左派黑格尔运动 直到 1841 年才出现 。⑥
派的主要特征进行诊析 ,从而准确判定马克思与 黑格尔在这些派别中的归属 。
1837 年马克思对黑格尔主义的采用 , 也是
黑格尔左派的三位主要倡导者是费尔巴哈 、
他否定历史法学派的明证 。历史法学派的主要 鲍威尔和卢格 。费尔巴哈对黑格尔左派有两大
倡导 者 是 弗 里 德 里 希 ·卡 尔 ·萨 维 尼 ( Friedrich 贡献 :他抛弃了黑格尔对哲学的定义 ,因为他相
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对黑格尔法哲学 个领域 : (1) 历史性 ; (2) 市民社会 ; (3) 生产模式 ;
的解读 。本文也将表明 ,从 1837 年到 1843 年 ,马 (4) 方法 。在黑格尔那里 ,历史性概念 、时间之前
克思一直都把黑格尔视为黑格尔中间派的一员 、 进对于他描述理念的运作过程是不可或缺的 ,而
调黑格尔思想的宗教维度 ,或者说 ,他把黑格尔 思和鲍威尔在 1839 年是有通信往来的 。在当年
解读为路德派神学作家 。黑格尔右派支持王权 与新教的统一 。但是 ,作为强硬的君主制者 ,黑
12 月的通信中 ,鲍威尔还对马克思的博士论文 提出了几点建议 。λϖ
格尔右派并不倾向于自由的立宪君主制 ,他们主
学 ———转入柏林大学 , 开始了哲学的研习 。在 容就是理念 ,而形式则是历史性 ,或者说 ,前者是
1837 年致父亲的一封信中 ,19 岁的马克思谈到 , 隐秘的 ,后者是公开的 。马克思是黑格尔唯心主
他加入了柏林的黑格尔研究俱乐部 ,而且“从头 义的拥护者 ,因为他坚持认为 ,理念是现实的决 到尾”④阅读了黑格尔的著作 。马克思这里所谓 定力量 。
他以康德为基础吸收了批判的概念 ,却把批判运 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差别》了 。马克思认为 ,伊
用到了自我意识的建构中 。费尔巴哈与鲍威尔 壁鸠鲁比德谟克利特更为高明 ,因为伊壁鸠鲁是
在本质上都是非政治的 ,因为这二者并不为普鲁 自由的自我意识的典范 。德谟克利特和伊壁鸠
士政府的任何结构性改变而抗争 ,从而以此来改 鲁同为希腊原子论的倡导者 ,但是 ,德谟克利特
主义者 。黑格尔中间派坚信 ,黑格尔把历史看作 自由之发展 ⑨ ,他们把黑格尔所信奉的历史进步
———的伦理上的信奉 ,判定为极端个人主义的典 型 ,而这正是希腊城邦衰落的原因之一 。λ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