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之道_20世纪中国设计理论的形成与发展

南京艺术学院学报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ＮＡＮＪＩＮＧ　ＡＲＴＳ　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美术与设计版ＦＩＮＥ　ＡＲＴＳ　＆　ＤＥＳＩＧＮ ２００８／０３艺术史与艺术理论设计之道——２０世纪中国设计理论的形成与发展李砚祖（景德镇陶瓷学院　清华大学　美术学院，北京　１００８４）［摘　要］本文初步论述了２０世纪中国现代设计发展的历史进程，指出这一过程是一个从“工艺美术”、“图案”向“现代设计”转化的过程，也是中国设计文化的现代性过程。

［关键词］工艺美术；图案；现代性；现代设计；理论［中图分类号］Ｊ５０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８－９６７５（２００８）０３－００４８－０５收稿日期：２００８－０３－２０作者简介：李砚祖（１９５４－　），男，江苏泰兴人，景德镇陶瓷学院、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艺术与科学》丛刊主编，研究方向：设计艺术历史及理论。

２０世纪是中国大陆现代设计发生发展的第一个历史时期。

与西方设计发展的历程有其相似之处，亦有很大的差别。

相似之处表现在“设计”（Ｄｅｓｉｇｎ）概念是一个不断发展、更新的概念，随着现代设计的发展，其概念的内涵和外延不断随之增益、变化，使“设计”概念本身与设计实践一样，具有了开放的特性。

相异之处，首先表现在西方现代设计自威廉？莫里斯的艺术与手工艺运动起，历经新艺术运动、装饰艺术运动，再到包豪斯及其现代主义运动、后现代主义设计思潮，其发展有着明显的节奏或变革的环节，具有“突变”性；而中国现代设计的发生发展，百年的历程走的是一条“渐变”的发展之路，它没有明显的思潮或运动形成的节奏，一切变化都是渐变式的，很有中国传统文化中所谓的“中庸”意味。

从２０世纪中国大陆现代设计发生、发展的整个历程来看，有几个可以把握的特点是：一、２０世纪中国现代设计及其理论形成和发展的过程，是一个从“工艺美术”、“图案”向“现代设计”转化的过程，也是中国设计文化的现代性过程。

二、现代设计的发生、发展，除内在性的要求之外，外力的影响具有重大作用。

所谓内在性要求，主要指中国社会生产、生活等方面来自国内本身以及中国设计本身的要求。

外力的影响，主要指来自国外的多种影响，包括来自国外设计的影响。

三、国内设计教育界是现代设计发展、现代设计理论研究的主要动力。

四、理论研究不是滞后于设计实践，而是走在前面。

本文以２０世纪中国设计理论的形成与发展为研究主题，将纲领性地分析中国现代设计百年来从工艺到图案、工艺美术形态再到设计形态的转型过程，力图阐明工艺与设计以及社会变革、工业政策与设计的关系。

本文将２０世纪中国设计及其理论的形成和发展划分为四个阶段。

１、初期阶段（１９世纪后半叶至２０世纪初），这是传统工艺转型、新型工艺教育开始，工艺美术概念确立的阶段；２、图案理论的确立阶段（２０世纪２０至４０年代），图案作为工艺美术的理论表述形态之一，也是工艺美术的子系统；３、工艺美术理论的完善与转型阶段（２０世纪５０年代至８０年代）；４、现代设计理论的确立与发展阶段（２０世纪８０年代后期至今），现代设计理论的构架基本完成，相关研究开始细化。

一、走向新工艺：工艺传习与“工艺美术”１９世纪下半叶，中国被迫打开国门，在沿海的主要城市开设对外的通商口岸，明清时期已经东渐的西洋风物，此时亦更为显著，从统治阶层至下层百姓，观洋景、崇洋物、听洋调、尚西式已成风气。

至１９世纪７０—８０年代，此风不仅限于沿海都市，已波及至内地，所谓“饮食日用曰洋货者迨不啻十之五矣”。

①像云南昭通这些原本交通不发达的城市，其市场上亦充斥着各种洋货，如所谓哔叽、羽纱、法兰绒、西洋钟表和玻璃器等等，甚至还有英国伯明翰生产的纽扣。

可见，由于舶来品大量进入国内市场，价格又不太昂贵，因此，从心理崇尚到实际日用，洋货都占据了极为有利的地位，对传统工艺和国内日用品的生产冲击和影响十分巨大。

从市场至日常生活中洋货所占的地位来看，此时改变的已不是日用器物的名称，而是从人的用物心理、审美情趣到消费观念乃至生活方式的改变。

正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在八国联军攻占北京一年后的１９０１年，两湖总督张之洞与两江总督刘坤一就上书光绪皇帝，要求“修农政，劝工艺”，发展国内的工艺生产。

这里的“工艺”应当如同今日之“工业”。

１９０２年（清光绪二十八年）清政府颁布《钦定学堂章程》，基本采用日本学制，规定全国高等学堂、中学堂、小学堂须开设图画课，同年，清政府在南京创办第一所高等师范学校三江师范学堂（后更名为①严昌洪编著：《西俗东渐记》，湖南出版社，１９９１年，第４３页。

048南京艺术学院学报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ＮＡＮＪＩＮＧ　ＡＲＴＳ　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美术与设计版ＦＩＮＥ　ＡＲＴＳ　＆　ＤＥＳＩＧＮ ２００８／０３049艺术史与艺术理论两江优级师范），学堂设图画、手工等课程。

清政府商部设立京师工艺局，内设有织工、绣工、木工、染工、皮工、藤工、铁工、纸工、画漆、图画十余科，并招收艺徒５００名。

在全国各地亦围绕工艺生产和教育有不少动作，如河北保定创办北洋师范学堂、上海成立英美烟草公司、香港创办电车公司等等。

１９０３年，清政府颁布《钦定大清商法》，令各地官员大力兴办工商业，由此，袁世凯在天津创办北洋工艺局（１９０４年改为直隶高等工业学堂），设机械、劝工、彩印、染色、木工、窑工、刺绣、图画、烛皂等科，招学徒７００余人。

景德镇亦开办官营瓷业公司。

１９０４年，清政府颁布《奏定学堂章程》，中国教育会在上海开办爱国女校，并设立女工传习所，上海速成女工师范亦开办传习所，下设绒线、针黹、织造、车造四科。

张骞赴日本考察，回国后在南通创办工艺传习所等技术学校。

１９０５年，延续千年的科举考试制废止，熊希龄在湖南醴陵创办瓷业学堂，扬州亦开办女工传习所，李叔同等赴日本留学艺术。

１９０６年，清政府商部开设艺徒学堂，同年，天津北洋女子师范学堂、杭州工艺女学堂、四川女工师范讲习所、上海女子蚕业学校手工科等相继开办，而南京的两江师范学堂在李瑞清的领导下正式开设图画手工科。

１９０７年，保定北洋优级师范学堂亦开设图画手工科，杭州创办两级师范学堂，四川开办艺徒学堂。

１９０８年，上海开设沪江大学，直隶省开办艺徒学堂。

凡此种种，均说明２０世纪初兴办新兴工业的前景及相应的教育——工艺即设计的教育。

当时工艺教育中所谓“图画”及图画手工科之“图画”，不是专指绘画，而可以谓之“图案”，即产品设计之图样。

１９０９年，商务印书馆在上海招收“技术生”，传授艺术设计之方法。

１９１０年，清政府农工商部在南京举办“南洋劝业会”，同年，留学日本的李叔同至天津高等工业学堂任图案教员，传授图案方法和知识。

１９１１年，广东优级师范学堂开办图画手工科，周湘在上海开办“图画传习所”，１９１２年，民国政府刚成立，即要求大、中、小学、师范及各类教育会制定现代型的学校修业年限及课程内容。

同年，私立丹阳正则工艺学校创办，浙江两级师范学堂创办高等师范图画手工专修科。

至１９２０年，各级师范学校基本上都开设了图画手工科，这些图画手工科主要是面向工业生产或商业装潢设计的工艺、制图设计等内容。

可以看出，２０世纪初叶，清政府及民国政府因应国内外形势的变化，实行鼓励工商业的政策，并通过兴办新兴学校，尤其是工艺学校或是工艺传习所，乃至实施图案教育，以提高国内制造业水平。

这一时期的“工艺”，是不同于传统手工艺的“新工艺”，其所指实际上已包含了西方先进的现代工业及其设计教育的内容。

工艺传习，实际上是现代型的技术教育。

因此，可以说，２０世纪初叶以倡导“工艺”、实施“工艺传习”策略，推动产品生产质量的提高和现代化的一切努力，组成了２０世纪中国现代设计的第一阶段的主要内容。

这一切努力，应是民族工业现代性变革的努力。

从学理和思想的层面上看，２０世纪初的２０年，在倡导“工艺”、实施“工艺传习”等现代技术教育的同时，“工艺美术”的观念或思想亦逐渐形成，为其后工艺美术学科的建立奠定了基础。

据现有数据，“工艺美术”概念首先出现在教科书以及专业学者和教师的教学与研究之中。

作为艺术类教员的姜丹书１９１７年在其为师范学校编撰的教科书《美术史》中，已将美术分为建筑、雕刻、绘画和工艺美术四章，他指出：“工艺美术谓工艺之带有美术性质者，即含有装饰的意味者也。

其主要品类为陶瓷、铸造、染织、刺绣、髹漆、雕琢金玉诸工。

”①从姜丹书对“工艺美术”概念的解释中可以看出，其概念来自日本，内涵既包括传统工艺，又包含时下属于实业的现代工业的部分内容。

１９２０年，蔡元培在《美术的起源》中写道：“美术有狭义的，广义的。

狭义的专指建筑、造像（雕刻）、图画与工艺美术等”，他所谈的“工艺美术”，与姜丹书所谓的“工艺美术”其所指一样，涵盖了现代工业的美术设计在内，因此，蔡元培又指出：“近如Ｍｏｒｒｉｓ痛恨美术与工艺的隔离，提倡艺术化的劳动，倒是与初民美术的境象，有点近似。

这是很可以研究的问题。

”②在２０世纪初的中国，知识界已经注意到了英国莫里斯的工艺美术运动，其出发点诚如蔡元培所说是基于对“美术与工艺隔离”的反感，基于发展本国的制造业、改良本国的产品质量，所希求的是艺术设计之方法。

在这一意义上，本世纪初国人对工艺美术的倡导即如同２０世纪８０年代国人对艺术设计的倡导一样，只不过是名称不同，所指及其目的则同一。

二、图案：工艺美术概念下的子目与图案理论的确立２０世纪初，工艺、工艺美术这两个概念所指基本同一，即指产业性的“工业”，既包括延续传统的部分手工业产品生产，又以新兴的机械工业的产品生产为主体和主要指向。

这一概念，既是当时工业的代名词，又蕴涵了其艺术设计的内容。

值得注意的是，当时的各类工艺传习教育和各类学校设立的教学内容中所谓的“图画”、图画手工科之“图画”，非指一般性绘画，尤非指传统的中国画，而实质是“图案”的代名词，而当时所谓“图①姜丹书：《美术史》，上海，商务印书馆，１９１７，第３４页。

②文艺美学丛书编辑委员会编：《蔡元培美学文选》，北京大学出版社，１９８３，第８６、１０４页。

南京艺术学院学报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ＮＡＮＪＩＮＧ　ＡＲＴＳ　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美术与设计版ＦＩＮＥ　ＡＲＴＳ　＆　ＤＥＳＩＧＮ ２００８／０３艺术史与艺术理论案”，不是我们当代人所谓的“纹样”，而是指设计的图样、方案等，即西方所谓的“Ｄｅｓｉｇｎ”。

俞剑华在其１９２０年编著的图案学一书《最新图案法》总论中写道：“图案（Ｄｅｓｉｇｎ）一语，近始萌芽于吾国，然十分了解其意义及画法者，尚不多见。

国人既欲发展工业，改良制造品，以与东西洋相抗衡，则图案之讲求，刻不容缓！上至美术工艺，下迨日用什器，如制一物，必先有一物之图案，工艺与图案实不可须臾离。

”这里，俞剑华先生十分明晰地指出了两点，一是“图案”即设计（Ｄｅｓｉｇｎ）；二是工艺、图案与器物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