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汉语作为第二语言的把字句习得的研究

引用: 黃月圓楊素英(2004). 汉语作为第二语言的把字句习得的研究.《世界汉语教学》,第1期, 页49-59.

漢語作為第二語言的把字句習得的研究1

香港浸會大學黃月圓楊素英

一引言

把字句是現代漢語中使用最廣泛的一種句式，也是漢語語法學家討論得最多的題目之一。以往的把字句研究以描述為主。把字句有兩個基本的特征：把字後面的名詞必頇有指或特指(specific)，有定、已知，或見於上文，或可以意會；述語中的動詞有處置義，即，動詞對其賓語施加影響, 使其產生某種結果。動詞不能以光槓形式出現，一定要加有其他成分，如，體標記“了”，結果/趨向/動量補語，動詞重疊或介詞短語。把字句的動詞部分一直是學者們討論的焦點。崔希亮（1995）分析了《紅樓夢》和《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中的把字句的結構類型，統計出，86％的“把名詞－VP”結構中的VP是述補結構。語義上，薛鳳生（1987）認為把字句中的VP必頇是一個說明由於某一行動而造成把字後面名詞的某一狀態。金立鑫（1997）把語義細分成三類：結果類（把臉凍得通紅），情態類（請你把地掃掃），動量類（把這些過程又演了一遍）。張旺熹（2001）通過語料統計分析，提出，典型的把字句凸現物體在外力作用下發生空間位移。

近年來，學者們對把字句的研究更深入了一步，他們試用情狀類型來概括以上所說的把字句動詞的種種特點。楊素英（1995, 1998）指出把字句（包括被字句）的關鍵是要滿足[＋Telic終結點]，[＋Perfective完成]。S un (1995)用高及物性來涵概把字句的動詞有限性(temporal boundedness)和把字後面名詞客體完全受影響性(complete affactedness)的關係，這兩種特性都是高及物性的特征。Liu (1997) 採用了Dowty (1991)提出的同詞素性(homomorphism)，把把字句動詞的有限性(boundedness) 和名詞有指性(specificity)聯系起來。Dowty把終結性/有限性述語的論元看作一個新語意角色，叫做增量角色(incremental theme)，此角色表達論元和事件體貌之間的一種互相依賴關係。這種互相依賴關係是一種結構保留功能。這些新的討論雖然看起來採用了不同的理論，其實是一致地描述語言中的一種共性：情狀類型的有終結性/有限性區分於無終結性/無限性，以及動詞的有終結性/有限性與其客體名詞有指性有緊密的相互關係。雖然把字句

是漢語的特色句式，但是把字句正是這種互賴關係的體現，把漢語的特有把字句式與語言中的一條共性結合起來，不僅對我們理解把字句的複雜特性有幫助，更能幫助我們深入地了解把字句習得的特性。

把字句是漢語作為第二語言教學中的一個重點，也是教學的難點。姜德梧(1999) 分析了外國人在漢語水平考試（HSK基礎）中回答把字句試題的情況，學生在把字句測試中的通過率只有50％。有關把字句習得的研究並不多，以往的研究以描述學生的偏誤把字句為主。主要研究有李大忠的把字句偏誤分析（1997）和靳洪剛的從語言分類規律來分析說英語的人習得把字句的研究（1993a, b）。我們認為把字句的習得研究還應該從語言的普遍原則和把字句的內在特性著手。我們這項研究從情狀類型來調查學漢語的母語為英語的外國留學生的把字句習得，看看留學生是如何理解把字句的動詞終結性的。我們做了三項把字句專題測試：造句，改句，判斷句子。我們把不同的情狀類型均勻地分佈在測試題中。我們的測試既調查情狀類型對把字習得的影響，又調查不同句式影響把字句習得的情況，還進一步察看不同的測試任務是如何影響學生的測試結果。

二情狀類型和漢語把字句

情狀類型與動詞特性有關。動詞可以根據動態/無動態(±動力)，持續/瞬時(±時限)，有結果/無結果(±終結)等特征分為以下四類：

(1) 四類動詞

●狀態動詞【－動力，－時限，－終結】，例：愛，有，住，享受

●動作動詞【＋動力，－時限，－終結】，例：叫，跑，玩，學習

●結果指向動詞分兩類：

創造類結果指向動詞【＋動力，－時限，>終結】，例：造房子，畫畫

消耗類結果指向動詞【＋動力，＋時限，>終結】，例：喝，拆

（這兩類動詞區別在，消耗類動詞有瞬時性，比創造類更容易導向結果）●含結果實現動詞【＋動力，＋時限，+終結】，例：贏，打死

這四類動詞又可以根據有無結果這一標準分成兩組2：狀態動詞和活動動詞為非終結性情狀動詞，不表明結果；結果指向動詞和結果實現動詞為終結性情狀動詞，表明結果。另外，結果指向動詞的消耗類比創造類更容易導向結果。

單獨動詞特性我們稱為動詞情狀，動詞特性與句子中其他成分（賓語、補語等）相互作用產生的特性我們稱為句子情狀（Comrie 1976; Dowty 1979; Smith 1991; Vendler 1967; Verkuyl 1972）。句子情狀的概念很重要，如，單獨的狀態動詞和活動動詞是非終結性動詞（例2），但是在句子中，由於有賓語或補語等其

他成分的影響，句子情狀可能呈終結性（例3）。

(2)〃李四恨張三。（狀態動詞，非終結性）

(3)〃李四恨死了張三。（終結性）

現在我們來看情狀類型在把字句中的重要性。把字句表現某物、某人、某事經歷一個完整的變化過程，或者有終結的事件。楊素英（1995, 1998）認為把字句的關鍵是要滿足[＋Telic終結性]和[＋Perfective完成]兩點。結果實現動詞和消耗類結果指向動詞直接表明結果或強烈地導向結果，滿足[＋Telic終結性]，所以，這兩類動詞加上完成體標記“了”就可以採用把字結構（見例4-5）。(4-5a)句中的動詞含有終結點和瞬時性，但是句子缺少完成(completion)，沒有滿足[＋Perfective完成]，不符合語法。（4-5b）不同，完成體標記“了”給(b)句加上了終止(termination)的意義，因為結果實現動詞和結果指向動詞具有瞬時性，加上“了”後，句子有完成意義，所以，(b)句合法。

(4) a. *李四把張三殺。（結果實現動詞）

b. 李四把張三殺了。

(5) a. *他把水喝。（消耗類結果指向動詞）

b. 他把水喝了。

但是其他類型的動詞情況不同。狀態動詞和動作動詞無終結性，非瞬時性，必頇用其他的定界成分(得字結構，結果詞素等)來獲得終結性和完成意義，才能進入把字結構（見例6-8）。創造類結果指向動詞非瞬時性，如，(8 a) 句中的“造”即使加了“了”，也只能含有終止(termination)的意義，不能保證完成(completion)的意義，所以不能滿足[＋Perfective]，因而不合法。(b)句中的“造好”可以看作成是結果動詞，既有終結點，又有瞬時性，加上“了”後，句子有完成意義。所以(b)句合法。

(6) a. *李四把張三恨了（狀態動詞）

b. 李四把張三恨得要死。

(7) a. *他把球拍了。（動作動詞）

b. 他把球拍了一下。

(8) a. *他們把房子造了（創造類結果指向動作動詞）

b. 他們把房子造好了。

楊素英總結出以下四類常用來關閉事件、加上終結點、導致結果的定界成分(delimiting elements)：

(9) 四類定界成分

得字結構：他把腿跑得生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