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冕与加冕 巴赫金的史诗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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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巴赫金(MikhailBakhtin,1875—1975)是一位享有世界声誉的前苏联文艺理论家。他从事哲学、心理学、语言学、诗学等方面的研究,被世人誉为文学批评的奇才。其主要著作有《弗洛伊德主义》(1927)、《文学中的形式方法》(1928)、《马克思主义和语言哲学》(1929)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诗学问题》(1929)等。他在许多领域标新立异,提出了一系列令人瞩目的理论洞见:杂语性(或众声喧哗)、复调理论、对话理论、时空体理论、狂欢化诗学理论、未完成性等。其中狂欢化诗学理论在他的整个批评活动中占据极其重要的位置,从发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诗学问题》(1929)起直到他生命的终结,几乎从未间断过对此的研究。因此成为国内外学界研究的热点。然而,不少学者忽略了对他提出的有关小说理论的研究。
巴赫金的小说理论观体现在他的“史诗与小说:长篇小说研究方法论”一文中,该文收录在他的著作《小说理论》里。本文开宗明义,提出了体裁(文类)概念,尤其是小说体裁的概念。小说是处于发展变化的年轻体裁:“在所有重要体裁中,唯有长篇小说比文字和书籍年轻,也唯有他能很自然地适应新的无声的接受形式,即阅读形式。”最重要的是长篇小说没有其他体裁固定不变的程式,研究其他体裁恰如研究业已死亡的语言,而研究小说却像研究活着的语言,而且是年轻的语言,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与其他体裁相比照,小说从不墨守成规,讲求变动不居,即使在小说占统治地位时期,其他体裁也都不同程度地“小说化”了,其进程表现为其他体裁可塑性增强,语言杂语化,出现了“对话化”;它们中间广泛渗进了笑谑、讽刺、幽默和自我讽拟的成分;小说赋予这些体裁一种具有特殊意义的未完成性,与未定型、正在形成中的现代生活发生密切联系。与此相适应,巴赫金归纳出长篇小说固有的三个基本特征:
(1)修辞上的三维性,这与小说中现实的多语意识相关联;
(2)文学形象的时间坐标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3)文学形象的塑造,获得新的领域,即最大限度与未完成的现时(现代生活)进行交往的领域。
(二)
巴赫金在论证小说第一个特点时,直接切入主题:小说在修辞上的特点,即同新世界、新文化、新的文学创作意识中积极的多语现象相联系的一个特点。他指出,多语现象古已有之,古典的希腊人不仅感到有不同的语言,而且感觉到语言的不同时代特性,以及希腊多样化的文学方言,小说恰恰是形成和成长在外在和内在多语现象急剧积极化的条件下,这是最适宜它的环境。在论证小说的另外两个特点时,巴赫金运用对比的方法(将小说与史诗比较)来揭示这两个特点。首先列举长篇史诗作为既定体裁具有的三个基本特征,然后进行逐一分析,这些特点是:(1)长篇史诗描写的对象,是一个民族庄严的过去,是“绝对的过去”(歌德和席勒语);(2)长篇史诗源于民间传说(不是自由的虚构);(3)史诗的世界远离当代,即远离歌手(作者和听众)的时代,期间横亘着绝对的史诗距离。在此基础上,巴赫金进行了庖丁解牛式的解读。他分析指出,史诗的世界,是民族英勇的过去,是民族历史的“根基”和“高峰”构成的边界,是父辈和祖先的世界,是“先驱”和“精英”的世界;长篇史诗已经是彻头彻尾的现成的体裁,已经僵化、几乎死亡。其体裁内的歌手和听众与被描述的英雄不仅不在同一水平,而且处于两极对立的状况,二者永远无法处在同一平面进行对话,两者隔着史诗的距离,其媒介是无可怀疑的民间传说;因为它是完成的、闭锁的,听众和歌手只能被动接受,没有任何解释和阐发的权利。
巴赫金特别强调,“绝对过去”并非通常所说的局限而准确意义上的时间概念;它是某种兼具价值和时间的等级范畴。像长篇史诗一样的其它一切崇高体裁,亦即整个正统文学,与尚未完结的现时不可能有任何关联。崇高体裁里对过去的理想化,具有官方性质;而小说却永远同非官方语言和思想(节日形式、亲昵话语、亵渎行为等)联系在一起。换言之,崇高体之于小说犹如官方之于非官方,形成了高贵与低下的对立体系。但是由于希腊小说“庄谐体”的出现(如苏格拉底的对话和梅尼普讽刺)在民间笑谑中降格。
笑谑具有非凡的意义和作用,正是它消灭了史
“脱冕”与“加冕”:巴赫金的“史诗与小说”
湖北民族学院李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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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的距离,以及任何表现等级的距离。它具有把对象拉近的非凡力量,它把对象拉进粗鲁交往的领域,在滑稽世界里,记忆和传说无事可做。人们嘲笑是为了忘记。这是尽可能亲昵和粗鲁地进行交往的
领域:笑——
—骂———打。在这里,巴赫金大胆地把长篇史诗或崇高体“脱冕”,给小说“加冕”,这无疑消除了史诗遥远的距离,消弭了等级高低的界限,中心人物不再仅仅是高贵的英雄,他们可以是与英雄平起平坐的小丑、骗子以及傻瓜脸谱,出现狂欢化传闻,英雄甚至可以蜕变成小丑;对话艺术在小说中体现的淋漓尽致,低俗化的整套体系与严肃崇高的思想在一起自由的交流研究。
如前所述,长篇史诗描述的是“绝对过去”,是完结了的、稳定不变的,它不容读者去重新理解、重新阐释和重新评价,因而它是封闭的;小说则不然,它代表的是现时、未来,它变动不居,可以永无止境地被重新理解、重新阐释和重新评价,它是开放的体系,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小说可以利用“未明的悬念”大做文章,通过它可以洞悉一切;长篇史诗(和其他久远的体裁),绝对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另外,小说同其他非文学体裁有着特殊关系,它的基础就是个人生活、社会生活的种种非文学形式,如书信、日记、忏悔等。就人物形象而言,长篇史诗的人物是过去的、久远的、定形的,他们是完整的,实现了内在和外在的完美统一,可归为“扁平人物”,显得缺乏生气;可是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却迥然不同,他们有血有肉、常新不灭,永远属于现代生活进程和未来的主人,因此他们是“圆形人物”。
巴赫金归纳指出,小说形成于这样一个过程:史诗中的那种间距被打破,世界和人获得了戏谑化和亲昵化,艺术描写的对象降格到现代生活的未完结的日常现实。小说体裁从发端之时起,便建立在直接与这个未完结现时相联结的领域中;其基础是个人的体验和自由的虚构创作。从本质上讲,小说不可用范式约束,它具有极强的可塑性。因此,巴赫金断言,“长篇小说的形成过程还没结束。如今这个过程正进入一个新的阶段。”我们的时代,世界变得纷繁复杂而深刻,人类必须保持清醒认识和批判精神,寻求符合时代脉搏的批评理路,毫无疑问,这些决定着小说在未来的发展趋势。
(三)
通过对巴赫金的“史诗与小说”的梳理,我们发现,他创见性地提出的小说体裁概念,使小说体裁(和小说理论)研究成为二十世纪新兴的独立文学门类,这是难能可贵的,也是他展开体裁诗学的出
发点。他理想中小说体现的“小说性”、“民间性”和
“杂语性”是他卓有成效的理论创见的雏形,如杂语性、对话理论、复调理论和狂欢化诗学理论都可在本文找到理论基础和踪迹。在巴赫金看来,小说是最具有颠覆性的体裁以及唯一正在形成的、未完成性的、开放的体裁。他还利用小丑、傻瓜、骗子这类人物形象的转义、寓意性和讽喻性,作为形式—体裁面具,发挥它们对小说体裁的特殊功用等观点对结构主义、符号学、叙述学、读者反映、阐释学以及解构主义文论都产生了积极的、具有启发性的影响。
当下学界对巴赫金已经成为热门话题,研究的重点集中在他的杂语性、对话理论、复调理论、狂欢化诗学理论和时空体理论,它们不仅运用到文学研究,而且已经渗透到文化、历史、心理学、哲学等学科领域。近年来,巴赫金的理论已经拓展到计算机网络对话公共空间领域,如电子话语与对话、对话的电子艺术、交互式计算机艺术等。但是运用这些理论来分析解读具体的文学文本还有待加强。
从总体上看,巴赫金的论证具有严密的逻辑性和较强的说服力,但有个别地方论证不力,例证不够翔实,显得缺乏底气。如文中在论证“史诗死亡”的观点时,巴赫金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只能猜想而已,”这个猜想“还极不可靠。”此外,对于小说特征的论证过于绝对化,贬低了其它文类的存在的基础,他在文中如是说:“文学理论一碰到小说,就表现得束手无策。”“只要不涉及小说,一切都很顺利。”这未免夸大其词,否定了文学理论在小说研究方面的指导作用。然而,瑕不掩瑜,我们应该清醒地看到巴赫金的小说理论观对现当代小说理论的发生、发展和演进无疑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参考文献:
1.Bakhtin,Mikhail."EpicandNovel:TowardaMethodologyfortheStudyoftheNovel".TheoryofFiction,ed.ChengXilin.Chengdu:SichuanUniversity,2007.
2.Bostad,Finn,Brandist,Craigetaleds.Bakhti-nianPerspectiveonLanguageandCulture.NewYork:PalgraveMcMillan,2004.
3.Vice,Sue.IntroducingBakhtin.Manchester:M-anchesterUniversityPress,1997.
4.巴赫金: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诗学问题》,白春仁,顾亚铃译.北京:三联书店,1992年。
5.夏忠宪:
《巴赫金狂欢化诗学研究》,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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